她大概已能猜到,当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日头自一旁的窗棂里照了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影影绰绰,遮住了她的神情。
她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
良久,陈婉兮忽然起身,扬声道:“叫那几个丫头进来,与我梳妆。”
梁嬷嬷甚是讶然,问道:“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陈婉兮扬首,朗声道:“去侯府!”
肃亲王府的马车行至弋阳侯府门前时,守门的小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毕竟,肃亲王揭发了弋阳侯夫人虐杀幼儿一事,两府已是反目成仇。今见肃亲王妃竟然亲自登门,虽是府中嫁出去的小姐,还是惊异非常。
跟手的青衣仆从上前叫门,侯府守门的小厮愣怔了一下,连忙进去通报。
陈婉兮坐在车中,静静等候。
菊英低声道:“娘娘,侯府比上次来时,更冷清了。”
红缨在旁接口道:“可不是么,如今京里人都说侯府出了个毒妇,专吃小孩子,夜里还闹鬼,有人亲眼瞧见有鬼火鬼影从后墙根飘出来。人人都说这弋阳侯府是凶地,莫说大人,便是连小孩子也不敢来这左近玩耍了。”
陈婉兮冷冷一笑:“这事不发,弋阳侯府也不闹鬼了。可见,鬼只在人心罢了。”
京里人会如何看待弋阳侯府,倒还是小事。要紧的,依旧是朝堂。
弋阳侯府出了这样的惨案,虽则是内宅妇人所为,但弋阳侯治家不严,被上严厉申饬,还罚了一年的俸禄。朝中人人疏远,唯恐被其牵累。
如此,才是弋阳侯府门庭冷落的真正因由。
进去传话通报的人,须臾便回来了,依旧是以往的规矩,有软轿并仆妇来迎接。
陈婉兮这方下车,上了那轿子。
有了前车之鉴,此次再入侯府,除却菊英与红缨随行,她更吩咐了几个小厮一道入内。
侯府前来迎接的仆妇,竟无半分不满之情。
陈婉兮细观这几人面色,皆有些消沉低落之态。
她并不打算见宋母或陈婧然,便令人将自己径自抬到了松苑外。
这几名仆妇虽有些疑惑,却依然照办了。
如今的弋阳侯府,小程氏被贬黜遣送家庙,陈炎亭素来不管家务,宋母已隐退多年,府中该已无主心骨了才是。然而今日看府中景象,虽是冷清消沉,却比往日更井井有条了些。
陈婉兮并不关心侯府情形,看在眼里,也就罢了。
轿子行至松苑外停下,陈婉兮下轿,令一众随从在院门外等候,自己走入其中。
这松苑是陈炎亭办公读书的所在,院中栽有三株参天老松,故有此名。
陈婉兮同父亲不和,鲜少来此地,但也熟知若父亲闲暇时,必定在此处读书闲坐。
她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入内。
却见四下一片静寂,任由她走到廊下,竟无一人出来阻拦询问。
陈婉兮眉头轻皱,手提褶裙,迈步上阶。
走进屋中,忽得一股浓烈的酒味直直冲面而来。
她眉心一动,想到了什么,径自转进了内堂,果然见一地凌乱的酒瓶,陈炎亭仰在窗下躺椅之上,酣睡不醒,手中兀自握着一口酒瓶,瓶口倾斜,酒水洒了一地。
陈婉兮面色一冷,上前推了陈炎亭一把,斥道:“父亲,青天白日,烂醉如泥,成什么样子?!”
陈炎亭睁开朦胧醉眼,半梦半醒之间,恍惚见一聘婷身影立在跟前,模模糊糊竟然好似他的亡妻。
一时里,他不分天上人间,糊糊涂涂就去捉陈婉兮的手,口中喃喃道:“阿慧,你回来了。我晓得,你必定会回来的……你嫁给我了,咱们还有一个女儿……”
陈婉兮向后急退了一步,躲开了他这一捉,口吻淡漠道:“父亲,且醒醒!”
陈炎亭大醉一场,睡了一觉,此刻酒意倒是下去了些许,定睛一瞧,果然是自己的女儿陈婉兮。
他长舒了口气,面色微冷,斥道:“你回来做什么?可是来瞧瞧,侯府破败的情形,好来消气?”言语着,举起瓶子向口中倒去,这才发觉瓶中早已空空,这才作罢。
陈婉兮看着他这酩酊之态,原本清隽非常的脸上浮着病态的晕红,眼角不知何时爬满了细纹。京城第一美男子,竟落得如此颓唐地步,她心中忽然有几分悲凉。
她说道:“父亲未免多心了,女儿如今对于侯府,早已无谓。”
陈炎亭笑了一声,颔首道:“不错,你是高高在上的王妃了,哪里会把小小的侯府放在眼中。”说着,他却瞪视着陈婉兮,目光之中满是狠厉,一字一句道:“然而你到底顶着陈家的姓氏,你身上流着我陈炎亭的血,永生永世都不会更改!”
充满血丝的眼睛中,满是疯狂的执着。
陈婉兮不接这话,只说道:“我来,只想问父亲,当年为何要强取豪夺,离间母亲同表舅?”
陈炎亭勃然大怒,将手中的酒瓶狠狠的朝地下掷去。
酒瓶跌落在陈婉兮的脚边,摔了个粉碎。
只听他怒吼道:“谁同你说的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当初我说,当年的事情比较复杂~陈炎亭不是见色起意睡的小程氏。
第7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