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大行,新帝登基,正宫皇后自然便是身为王妃的陈婉兮。
于成均登基称帝之后,先下了三道旨意,一则是整顿吏治,广开科举;二来便是整肃军纪,提高兵士俸禄及家眷供养,令其前方作战之时无后顾之忧;三则便是废除选秀制度。
前二则也还罢了,第三则是令朝中一片哗然,那些指望女儿进新帝后宫,光耀一家门楣的家族,自是竭力反对。
然而新帝军中出手,本就不把这些文臣吵嚷放在眼中,更手握重兵,不怕生变,更将几个领头闹事的问了罪,此事便也就压了下去。
皇后陈婉兮借此事,大赦宫人出宫,也就趁此时机,送已是太妃的宜妃出宫归乡,寻她兄长去了。对外,便称太妃病故。
如此一番整顿,燕朝上下,气象焕然一新。
两年后,夏末。
今年的夏季格外的炎热,即便已将立秋,依旧是赤日炎炎。
傍晚时分,起了些微风。
储秀宫葡萄架下,身为皇后的陈婉兮,正倚在黄花梨琉璃面躺椅上小憩。
她穿着一袭葡萄紫夏季薄纱半袖,腰中系着一条松花色轻容纱裙子,肚腹微微隆起着。
这是她与于成均的第三个孩子了。
自从有了女儿于嘉之后,便再无动静了。
于成均称帝两年,始终不肯选秀封妃,身为皇后的陈婉兮又再无所出,前朝便又有人议论起来,言称皇上子嗣单薄,于江山承继无益云云。
于成均虽将这些人尽数弹压了下去,但这些话到底令人多少有些不快,如今皇后终于又有身孕了。
想必,没人再敢议论什么了吧?即便是太后,也无话可说了。
宫女荣儿在旁替皇后轻轻打着扇,心里默默的想着。
瞧着皇后娘娘那艳丽的脸庞,红润的双唇,微微上挑的眼角,端庄却又不失妩媚。正是有这样的绝色,方能令皇上如此痴心于娘娘一人吧?
莫说帝王了,便是寻常人家的丈夫,家里有些钱财的,哪个不娶上几个的呢?
皇后是个严厉的主子,待人待己都甚是严格,但她又实在是个好主子,正是在她的治理之下,偌大一间后宫,千头万绪方能井井有条。
红缨姑姑出宫嫁人前,曾向自己叮嘱,皇后喜欢守规矩的人,凡事恪守本分,娘娘必定喜欢。
荣儿打着扇子,正满心想着旧事,忽觉身后微有动静。
她回头一瞧,微微一惊,正想下拜,却被那人制止了。
她抿嘴一笑,便退到了一旁。
陈婉兮在睡梦之中,忽觉呼吸不畅,好似自己的鼻子被什么捏住了。
她禁不住斥道:“谁人这么大胆,无礼放肆!”
话出口,她只觉不对,果然见丈夫的笑脸近在眼前。
陈婉兮撑着坐了起来,微笑道:“皇上突然过来,也不使人通传一声,还这般恶作剧。”说着,令宫人拿春凳过来。
于成均却偏不坐,硬是挤在躺椅上,紧挨着陈婉兮坐着,莞尔一笑:“才批了折子,又听几个文臣啰嗦了几句,记挂着你,所以过来看看。”说着,抬手摸了摸她的肚子,鼻子里却哼了一声:“明明去年我才将宝儿立为太子,今年那班子老贼又啰嗦起来!狗屁倒灶的废话,我也没工夫去听他们的,横竖就是一门心思想把他们的女儿送进宫来。既然他们家的姑娘这么愁嫁,待哪天我闲了,下一道旨,把她们全部送进尼姑庵里去当姑子!”
即便他已然称帝两年,但对着自己的妻子,依然是你我相称。
陈婉兮情知丈夫说笑,不由笑了两声,轻轻拍着于成均的手背:“臣妾知道,皇上是护着臣妾,也是叫臣妾安心。臣妾并不会把那些事、那些话放在心上,皇上放心。”
于成均又道:“我是怕有人舌头长,把那些话学给你听,叫你孕中也不安宁。如今连母后也不说那些了,这干闲人,倒是爱管旁人家的闲事!”
陈婉兮看丈夫神色,虽是眉飞色舞,但眼眸之中,却似是微有怏然之意。
他们成婚数载,共度了无数难关,至如今已是心意相通,哪里不知丈夫心中有事?
她便问道:“皇上,今日前朝可是有事?”
于成均摸了摸鼻子,眉眼却是垂了下来,半晌说道:“子陵……罗子陵今日上书请辞了。”
陈婉兮微微一怔,但随即明白过来:“想必是,他要带着琴娘回乡?”
于成均颔首:“他便是这样说的,奏折里直言不讳,想带新婚妻子回归故里。这个罗子陵,拜把子兄弟就该有苦同吃。如今重担压肩,他倒甩手一丢,想带着媳妇去闲云野鹤,什么道理!”
他说的风趣,但陈婉兮却知道他心情。
她轻轻抚着丈夫宽阔的背脊,浅笑说道:“皇上,知交离去,固然伤怀。然,天下无有不散的宴席。曲终时,人散场,亘古不变的道理。罗大人既然有归隐之心,不如放他去。君臣一场,好合好散。若强留他,伤了旧日情分,反倒遗憾。”
于成均闷闷说道:“我当然晓得,但只是……”
陈婉兮将脸偎在丈夫背上,双眸轻阖,微笑道:“皇上,臣妾会一生一世的陪伴你左右。我们会有子女绕膝,儿孙满堂。如此,还不够么?”
听了妻子的言语,于成均陡然释怀。
他回身将陈婉兮搂入怀中,咧嘴一笑:“那可说定了,子女绕膝,儿孙满堂。孩子不足数儿,我找你要!”
陈婉兮藕臂轻伸,环住了丈夫的脖颈。
两人轻轻的吻着。
微风吹过葡萄架,碧绿的叶子微微翕动,影子投在那一对相缠的人身上。
将来或许还有许多劫数,但有彼此相伴,总是无所畏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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