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是慕云不争气,教姑母操心了。周慕云颔首行礼,恭顺谦卑,但周氏为士族之首,殇宁现下无人不以姑母马首是瞻,姑母是多虑了。

马首是瞻?周哲翎一声苦笑,慕云,你以为各世家为何以周氏为尊,为何要听我们号令?又是为何,我明知国库空虚,还要任由他们在江南胡来?

周慕云垂首,轻声道:慕云愚钝。

你是愚钝,还是知而不敢言?周哲翎垂首,我周哲翎当权数十载,倘若不能给他们想要的好处,你以为太皇太后的位子是这么好坐的?他们今日可以我为尊,明日为何不可以他人为尊?

慕云啊她抬手挑起周慕云的下巴,让人看着自己的眼睛,你给哀家记住,你早晚要肩抗周氏满门,坐上哀家的位子;这权谋制衡,虽是帝王心术,但你亦不可比他李遇差半分。否则,你的位置不会稳。

周慕云由着周哲翎拖着自己的下巴,仍是沉静恭顺。

慕云的日子不好过,便是周家的日子不好过,那我父亲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她轻声道:姑母教诲,慕云谨记。

延年殿上姑侄二人一袭心里话随着那纸信笺一道在鎏金的暖炉里化成了灰烬,而在广明宫的凉亭,陈琸的密信也在差不多前后脚的功夫,借着李遇的手,落进了炭盆里。

吴郡与临安的真相似是会永远埋在白鸥看不见的地方。

他之前为李遇支招,劝皇帝立周慕云为后,本只是不愿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想过要亲手拨乱殇宁的走向。

方才李遇的一席话触到他心上这二十多年来唯一脆弱的地方,已经让他无暇多想。

第27章我先走了。

那白鸥就先退下了。

白鸥说完最后一句,转身欲去,刚抬手掀开棉布帘子,还没等外面的寒风灌进颈子里,就先瞧见了站在一旁的小姚。

这冷天儿大半夜的,你在这儿杵着做什么?他看着小姚冻得发紫的嘴唇,怎么不进去?

白、白大人与、与陛下想必有要事小姚上下嘴唇直打哆嗦,奴、奴才不打紧

白鸥蹙眉,手上还保持着打帘的姿势,脑袋向亭内的方向摆了摆,赶紧进去。

谢、谢白大人体恤。小姚伸手接过白鸥掀开的棉布帘子,躬身垂首行礼,目送着白鸥离开才转身进去。

李遇负手立在亭内,眼神怔怔地望着方才那一架纸飞机没入夜色的方向。

你怎么他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小声道:又回来了?

他说着回身,眼中有那么星点点意外又好似惊喜的光芒一闪而过,但只在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小姚?连着他的语气都换成了疑惑,你怎么来了?

奴才、奴才看着时辰差不多见李遇回身,小姚赶紧垂下脑袋,怕陛下睡着了,忘记添炭火,就、就来瞧瞧。

李遇疑惑地偏了偏脑袋。

小姚虽然埋着头,但这声音显是不大对,他歪头瞧着,发现小姚整个人都不住地打着摆子。

你来多久了?他忙拿起一旁美人靠上铺着的狐裘大氅往小姚身上裹,来了怎么不进来?

奴才受不起!小姚说着就要跪,被李遇一个眼神瞪了回来,强行裹上了氅衣,才小声道:奴才、奴才是瞧着白大人进的亭子,怕陛下有要事同白大人商量,便想着还是守在门口周全些。

这么冷的天李遇将自己的鎏金雕花的暖手炉也塞进小姚怀里,明儿非得长冻疮。

奴才一身糙皮肉生得贱。这次小姚说什么也不肯收下,陛下捂着就好。

你知道我从来也没有当你是个奴才。李遇说着话,手炉终于塞进了小姚手里,你和苏嬷嬷,还有翠珠,你们,都是一样的,是我的亲人。陛下又想起翠珠了,所以小姚抱着暖炉的手有些颤抖,无不但有道:所以方才您没有同白大人言明,没有开口求他。

既然他不是太皇太后的人,便等同于没有了免死金牌,好端端的,我拖人家下水做什么?反正最后也护不住他。

李遇叹了口气回身,似是不愿让人瞧见他眼底的一片落寞。

我护不住翠珠,护不住苏嬷嬷,也护不住你他轻声道:还有小桃

自我降世,就害母亲难产而亡,我生来便是不详。他抬眼,还是看着方才纸飞机消失的方向,你们在我身边已经够倒霉的了,白鸥他不属于这里,牵扯他进来做什么。

况且他向前两步,掀开了方才白鸥掀开过的那一角棉布帘子朝外望去,他只不过是个正九品下的执戟,又能帮上什么忙。

那是纸飞机消失的方向,也是白鸥离开广明宫的方向。

也许白大人真的能帮忙呢?小姚捧着手炉上前两步,立在李遇身后,之前每一次的事儿,白大人都言中了;今天的密信,他没有瞧过也知道。陛下,您可想过,兴许白大人,就是上天派来给您、给殇宁的救星?

你全都听到了?李遇偏头看着小姚,小白没了,所以老天又派了一只叫叮当的猫来?

李遇说着便笑了,苦涩难明,可是他只想回家啊

当初我没有看好小白,今天若是让白鸥参和进来,他日也防不住太皇太后要对付他。他本就是不相干的旁人,陈琸尚有顾命大臣的身份保命,可他白鸥有什么?

白大人怎会是不相干的旁人?小姚说着有些激动,罕有地忘了礼数,顶撞皇帝,他有品有阶,食朝廷俸禄,受陛下天恩,本就是殇宁的子民,怎就不能替殇宁社稷出力?

我到底

小姚走到了自己身边,李遇怕他冻着,放下了那掀开一角的棉布帘子,颓然地倒坐在美人靠上。

那上面本来垫着的狐裘大氅现下裹在小姚的身上,他就这么坐在冰凉的漆木上,不禁打了个寒战。

突然很想念白鸥的温度。

我之于他,到底有过什么恩惠?

明明一直是白鸥在帮着自己,还什么都不求。

那年他七岁,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幕幕惨剧发生,栗栗畏惧;现下他就快十八了,能做的事情还是很少很少,但起码

他是个好人,如果护不住他,我便不会让他参合进来。

就好像在人前,他永远不会让旁人知晓自己与小姚和苏嬷嬷亲厚,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