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还坐在椅子上起不来身,皇帝却突然跪在自己面前,张太医一把年纪,差点吓得背过气去。
他颤颤巍巍地刚要起身,却被皇帝一把按住。
李遇从来只在高大的白鸥面前显得孱弱,他镇定而决绝地按住面前的老者
张太医,求您救他。
救死扶伤,是医家天职张太医颤颤悠悠地握住李遇按着自己的手,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啊!
求您李遇真诚儿恳切地看着张太医,不要把今日之事告诉门外的第四个人知晓。
这张太医为难着,双手想要扶起地上的皇帝,又总觉得那动作不合规矩,陛下您先起来老臣折寿啊
您不答应,李遇不起。
李遇看着张太医的眼神双目如炬,他分明是在恳求,内里却有帝王不可抗拒的威势。
诶张太医偏过头去叹了口气,他坐着动弹不得,只得勉强作了个揖算是行礼,老臣听凭陛下差遣。
请太医明日向太皇太后呈报今夜之事时,替朕安排一个不能见风的急症,谢绝探视。李遇缓缓起身,病要重一些,朕怕拖不到他痊愈。
他不想有人打扰了白鸥的清净。
告诉他们这病会传染,或是旁的什么,总之,这广明宫中,只留你和小姚照顾朕的龙体便是。
是,老臣明白。张太医终于在小姚的搀扶下起身,行了个礼,老臣会记录一份陛下详细的脉案供人查看,每日煎药时备下两份,给陛下的一份药渣会存太医院备案,给白大人的一份药渣,老臣会带出宫处理,绝不留下蛛丝马迹。
姚內侍只需每日来端走白大人的汤药便可,只是,白大人他
李遇听到张太医口中的转折立刻紧张地回身,他怎么了?很严重吗?
白大人身体底子好,痊愈是一定的,只是这伤口耽误了治疗,现下需要经常清洗换药,只怕麻烦;老臣不能时时在这广明宫的寝殿之内,只好
张太医自然不能说麻烦皇帝亲自动手,只好提前把这外敷的草药备下,劳姚內侍费心。
李遇听着松了口气,他点了点头回身已经往屏风后面去,小姚,送张太医回去,顺带等药煎好了一并送来。
寝殿内终于再也没有旁人了,李遇坐在床榻边,看着榻上的人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醒,心疼得不行。
他恨死自己了,当初为什么要让白鸥去做那样危险的事情。
江南粮草遇袭,临安府尹身故的折子都还没有递上江宁,即便是送到了,也不知道会是一个被周哲翎的党羽如何篡改过的版本。
李遇没有指望自己能知道实情,他只是恨,有了翠珠的前车之鉴,他已经把自己所有能想到的保护都给了白鸥,为什么还是没有将人护好。
虽然不至于像白鸥那样迟钝,但他也只有十八岁,此前没有没有爱过谁,他还不知道,所爱之深,护在心尖儿上都是不够的。
他又掏出小药瓶,趴在床边给白鸥上药,指尖没碰到伤口一寸,心口就被剜一刀,他疼得想掉泪,只能死死地咬住下唇,深怕眼泪弄脏了白鸥的伤口。
可白鸥还是微微地蹙起了眉头。
李遇连忙扑到白鸥身边轻轻的吹气,白鸥哥哥不怕,遇儿守着你,一步都不走。
小姚端着药碗进门,守礼的站在屏风外,躬身唤了声:陛下。
李遇连忙抹了把潮湿的眼眶起身,进来。
他看见小姚就急不可耐地迎了上去,是药来了吗?
是。小姚恭恭敬敬地捧起手中盛药的托盘。
李遇端过药碗,舀起一勺药汤用嘴唇尝了尝。
太烫了。他重新搁下药碗,先放一边凉凉。
是。小姚将托盘放在一旁的书案上,有些欲言又止,陛下,您
李遇重新走到榻边,就这样跪坐在塌前的地上,小脑袋一歪靠在白鸥身边,死死地攥着白鸥的手。
想说什么就说罢。
小姚叹了口气,您教张太医给您安上那样的病,明儿个上朝
我哪儿都不去。
李遇打断小姚的话,拉起白鸥的大手轻轻覆在自己的脸上,眸中缱绻无限。
白鸥的手掌宽大厚实,轻易地就遮住了李遇还没巴掌大的小脸,并不算细腻的皮肤上有他常年在户外运动时积下的薄茧,那一点点的粗糙恰到好处。
李遇用脸颊蹭着白鸥的掌心,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我要守着他。
可是陛下小姚有些担忧:江南的事儿
我去上朝有用吗?李遇反问道:我只能看见太皇太后想让我看见的东西。
若有要处理的政事,就搬到广明宫来;江南的事儿,我只信陈琸那边的消息,有消息你就去替我取。李遇睁开眼睛,眼神还是盯着白鸥的睡脸。
但现在谁也别想让我从他身边离开。
小姚心思通透,李遇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会再多言一个字,躬身便要退下。
小姚。李遇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才回头,去通知宫里陈琸的人,今晚知晓白鸥回宫的人,全部盘查一便,想办法,一定要把消息盖住。
还有苏嬷嬷那边,你提前把话儿带到,我这些日子也不能去瞧她,别让她真以为我病了,白操心一场。
小姚在心里叹了口气,恭恭敬敬答:是。
药端来。李遇抬了抬手,你现在就去办罢。
这一夜折腾了半宿,小姚走后李遇给白鸥喂了药,就一直趴在床边。
他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却总想着要为他的白鸥哥哥做点什么,瞧见白鸥额间冒汗就忙着打扇,看见白鸥睡梦中舔了舔嘴唇就赶紧喂水。
就这么折腾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终于撑不住在榻边跪坐得酸麻的双腿,起身坐到了榻边。
怕把白鸥吵醒,又怕弄疼了白鸥的伤口,他小小一只蜷缩在床榻的边缘,几乎是趴在木沿上。
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就算是吃着药也睡不安稳的觉,却就着这么个不太舒服的姿势趴在白鸥身边,他竟然没一会就睡着了。
张太医是出了名了国医圣手,把白鸥这点外伤根本不在话下,他说得不错,第二天一早,白鸥就醒了。
他的身体底子的确很好,一碗药下肚高热就退了,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是晕倒了,好像只是因为五、六天没怎么阖眼,正好补了个眠。
在这么舒服的龙榻上睡了一觉,还有个贴心的可人儿周到地看顾着,他醒来时甚至觉得精神很好。
只是想起昨天最后记忆里的那个吻他突然觉得喉咙发干,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小皇帝
还挺甜。
他一低头,就看见甜甜的小美人儿正趴在自己身边,摇摇欲坠地都快要从榻边掉下去了。
伸出胳膊将人揽到身边,他看着李遇沉睡的侧脸,有那么点冲动
只是稍微使力,腰间就传来一阵剧痛,他疼得龇牙咧嘴,现在回想起来完全不能理解,自己是怎么带着伤演了戏,杀了人,还一路奔回了江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