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江宁之前,为了李遇的计划,待城驻军的军服有一件算一件,白鸥全都给李遇留下了;路上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一行人都扮作普上路的百姓,现在既然都要进山了,干脆将衣服撕吧撕吧,再抹画脸,直接演起了山匪。
他手下的待城驻军,出了名的一群军痞,现在简直本色出演,和落草为寇的山匪完全没有两样。
白鸥觉得好笑,他从大学教授一路混成了朝廷一品大员,目下眼瞅着又变成了山寨大当家的样子,人生简直丰富多彩。
他们实在装得太像了,只怕要是真遇上同行,都会互相点头打招呼。
于是,在终于从庸城摸到靠近待城附近的地方时,他们真的遇上了同行
战乱饥荒年间往往盗匪横行,这点白鸥并不意外,只是这波人也不知道属于什么流派的盗匪,完全没有电视剧里类似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的开场白。
两方势力刚打了照面,对面几人也不说话,直接就动了手。
自己带来的人是什么底子白鸥心里清楚得很,人数上也占了点优,他根本不担心,也不用出手,抄手在一旁静静观察。
没半柱香的功夫,对方就给收拾住了,一个个被反剪了双手,压着跪在地上,脖子上顶着一柄利刃。
身手倒是不错。白鸥相当诚恳地夸奖道。
对方的身手的确有模有样有路数,不像是一般凭着蛮力胡来的山匪。
给你们十句话的功夫他背着双手,幽幽从挡在他身前的手下身后走出,给我把眼前这事儿解释清楚了。
你们他眼神巡觑一圈,抢着发言罢,也不用举手了,反正后面一个人要是没前面的说得好,就直接砍了。
要是十句话都说不明白一件事,就送你们他偏了偏头,勾了个诡异的笑,一道上路。
若是直接打听待城情况只恐暴露了身份,打草惊蛇,但此处已经很靠近待城境内,白鸥抛出个模棱两可的问题,想着没准能从等会七嘴八舌的答话里听出点有用的消息;却不想
一群普通山匪的嘴居然这么硬,半晌没有一个人出声。
白鸥抬眸,眼神示意,左手把头的手下立刻心领神会,手中利刃高高举起。
本来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人套出点话来,但不想被押着的山匪倒是机敏得很,趁着身后的人略有些夸张地高举起利刃的空挡,一个扭身摆脱了控制。
他一拐子猝不及防地顶翻了上来阻拦的人,也不管身旁的同伴,拔腿就跑。
一切发生得太快,还没有人反应过来去追,就在都以为这人要跑掉了的时候,夕阳乱暖黄色的背景色中刺出一点寒光。
速度从来都是白鸥无人能及的优势,他是草原上比风更快的豹。
他后发制人,从那人的背后将人一脚踢翻在地,就在对方倒地翻身,正要抽出随身武器的一刹那,却发现自己喉间已经抵着一片薄刃。
当年待城驻军营地里,虽不一定每个人都记得白鸥的样貌,但每个人都知道自家将军有三个宝贝。
一盆养在帅帐中亲闺女一样护着的小叶女贞,一支插在靴筒边从不离身的精致匕首,还有那对大名鼎鼎、模样奇特的特制指虎。
前两样或许好些人没机会见过,但这最后一样,或许没有机会见到真品,但是营地里当初有不少人循着各种路子找来相似的赝品,偷偷模仿过,只是没听说有一个人能练成的。
指虎机阔之内弹出的那片精铁薄刃,寒意森森,白鸥看着面前的人眼泪都快下来了,还以为是吓得;却不想对方开口,喉头哽咽中更多的是激动与欣喜
将军!真的是您回来了吗?
我就知道您不会真的丢下我们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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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深处一个隐蔽的山洞内,已经点燃了篝火,白鸥手上捏着半个干得掉渣的糙粮窝头。
他已经洗去了脸上伪装的脏污,火光映得他侧脸更显英挺,轮廓分明。
陈安进来时,看见眼前的场景也是数度哽咽,两人相顾,长久无言。
直到觉得自己手里端着的半碗棒子面粥都快要凉透了,他看着白鸥手里捏着的半块糙粮窝头,递上粥碗,不好意思道:委屈将军了。
不妨事儿。白鸥勾唇一笑,接过粥碗时眸色一凛。
即使是棒子面和着野菜熬的粥,也淡得跟清水似的,打眼瞧着都快要能看到碗底了。
陛下和义父陈安似是看见了白鸥眸底情绪的变化,有些局促地岔开了话题,都还好吗?
都好。白鸥点点头,将粥碗搁在脚边,陈阁老都已经能起身上朝了,腿脚尚不大灵便,精神却是不错的;他走前还特意让我带话,让两位小陈大人安心。
都好就好,都好就好陈安重复了两遍才接着问道:那江宁城,好吗?
朝中一切都好。白鸥知道陈安是想问什么,他也知道此刻李遇现在正在谋划和经历着什么。
想到这里,他又再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道: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陈安知道有些事是藏不住的。
他走在白鸥对面的大石坐下,似是鼓足了勇气开口道:林子里的事情下官也听说了,将军别怪责他们,他们几个只是职责在身。
北方已经渐渐入冬,这山洞之内尤其湿冷。
陈邦能带这么些人从待城逃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统共就剩下这些人,谁都不敢大意。他伸手在面前的篝火上烤了烤,才接着道,附近的山头每天都有人值守,他们也是没认出将军,怕有什么人发现我们,走漏了风声,才会冒犯了将军。
陈安和陈琸是一样的人,这一生行事何其板正,能让他都抛下文人气节,弯腰扮起了山匪,白鸥不知道该是多困难的景况。
怎么他看着手里半碗清水似的稀粥,语气沉重道:就难成了这样?
诶陈安深深地叹了几口气,话到唇边,数度将要出口,却又被一阵哽咽憋了回去,将军
良久后,他几乎话不成句,待城没了
战败也好,沦陷也罢,什么叫
没了?
白鸥眉心蹙紧。
他心急如焚,可瞧着陈安痛苦的表情却又不忍逼问。
是陈安陈安说着突然重重地跪地,俯身叩首,有负将军和圣上重托!
虽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事态到底已经严重到何种程度,已然不必赘述。
现在不是分辨谁对谁错的时候。白鸥没有起身将陈安扶起,只是仰颈阖眸,轻叹一声,我要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将军当真半点风声也没有收到吗?陈安羞愧地抬头,那待城外城一役大败,将军可有耳闻?
gu903();关于待城外城那耻辱一役的兵部奏报,李遇拿给白鸥看过,他们甚至仔仔细细地分析了全部过程,白鸥现在又大致向陈安复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