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归避无可避,撒了人生中第一个谎:今日今日并未带在身上。
哦。夏朝生将手重新揣进手焐子,看上去不像是信,也不像不信。
他是只小狐狸,坐在马背上,气定神闲地想坏主意。
穆如归如临大敌,搂着夏朝生的手不自然地抖了抖。
那枚夜明珠其实就在他的袖笼里,从未离身。
不会被发现吧?
沉默像是持续了一辈子那么长,夏朝生终于开了口,问的却是另一件事:九叔,你是不是要去骊山?
穆如归抿了抿唇,并未隐瞒,甚至在听出他不继续追究夜明珠后,偷偷松了一口气:是。
我也要去。夏朝生轻飘飘撂下一句话,将穆如归暗自放松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穆如归诧异地抬眼,望进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到嘴的拒绝硬生生化为了叹息。
好。
他根本拒绝不了。
好好个屁!镇国侯一掌下去,书案瞬间多了个手印。
夏朝生挑眉,慢吞吞道:父亲大人息怒。
呵,你娘不在这儿,别给我玩儿这一套!夏荣山并不领情,继续用手掌摧残书案,生儿,为父不让你出门,不是想把你关在侯府一辈子。为父是担心你啊!
夏荣山只觉得荒谬:你说你想去骊山,可依你如今的身子,能骑马吗?
你知道骊山离上京多远吗?
你、你你你就是胡闹!
夏朝生手捧一盏热茶,面不改色地点头:父亲所言极是。我不能骑马,但侯府有马车此去骊山,路上不过三四日,孩儿可以忍受的。
忍忍忍你忍个屁!夏荣山忍无可忍,早已不成型的书案不堪重负,咔嚓一声裂开了。
夏荣山气归气,理智尚存,把书案往边上一丢,紧张地逼问:你是不是听说太子殿下要去骊山,才想跟着去的?
夏朝生连连咳嗽,继而坚定地摇头。
夏荣山自是不信,以为自己窥得真相,怒吼出声:你当为父是傻子?
前些时日,你说你愿意嫁入王府时,为父就看出来了你是为了侯府才点的头!
可是生儿,镇国侯府哪里需要你牺牲?
不,父亲,我没
你没有?夏荣山痛心疾首,用衣袖擦拭眼角的泪水,知子莫若父!为父怎能不知你的良苦用心?
你那睡一觉便大彻大悟,放下太子的鬼话,还是说给你娘听吧!
千言万语汇聚到夏朝生嘴边,最后都被夏荣山感动的泪水浇成了苦笑。
他崩溃点头:父亲所言既是。
我儿我儿大孝啊!镇国侯闻言,哭得更凶了。
第15章15
夏朝生由着他爹假哭,自顾自地端起茶盏,眼神里透出一丝怅然:我不得不去。
他叹了口气:先前,我曾过问过父亲,太子和五皇子,父亲会站在哪一边。
那时父亲选择中间,意味着独善其身。
可只要陛下疑心侯府,独善其身就会变成自欺欺人。
生儿,你是说
前日,陛下暗中召见一位太医,询问我的病情。夏朝生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轻声道,我猜,必定是父亲在朝堂之上的表现,引起了陛下的怀疑。
夏荣山眸色一凝:陛下疑心你装病?
不止于此。夏朝生抿唇摇头,就怕陛下很快还会疑心别的
比如,侯府的忠心。
窗外寒风呼啸,窗内的夏荣山缓缓放下被泪水打湿的衣袖。
他沙哑的嗓音和北风夹杂在一起:生儿,为父的确知道陛下赐婚另有目的,可若说一桩婚事会祸及侯府满门,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了。
父亲,难道您看不出来吗?夏朝生蹙眉反驳,陛下其实根本不在乎我最后会嫁给谁,他只是想通过赐婚,打压侯府和王府。
天下谁不知道,镇国侯府的小侯爷和太子情投意合?
所谓赐婚,就是梁王设下的圈套,侯府和王府皆是他掌心里的猎物。
生儿夏荣山沉思片刻,缓缓摇头,梁王当不会如此。
身为臣子,忠君的念头早已刻在了骨血中。
就算夏朝生将证据摆在夏荣山面前,一时半会,他爹也不会信。
夏朝生并不意外夏荣山的反应,也不指望三言两语就能改变他爹的想法,他有自己的打算:不论父亲相信与否,明日上朝,都请向陛下上奏,说我想去骊山。
务必让陛下觉得我仍心系太子,不顾病体,胡搅蛮缠才好。
夏荣山无奈应下,继而摆手赶他走:为父听你的就是。
谢谢爹。夏朝生目的达成,笑眯眯地转身,离去前,忽听背后传来一声长叹。
生儿,你到底想嫁给谁?
他停下脚步,一点一点仰起头。
几颗寒星在天边闪烁,温暖的灯火在廊下飘摇。
他看见夏花拎着灯笼向掌心哈气,夜风里弥漫着梅花的清香。
爹,我想去王府。夏朝生轻轻地笑着,红晕爬上了面颊。
他嗓音虽软,语气却万分坚定。
他要嫁给穆如归。
小侯爷?夏花听见说话声,循声走了过来。
走吧。夏朝生收回思绪,捧起凉了的手炉,该回去收拾行李了。
夏花脚步微顿:您真要去骊山啊?
不行吗?他学着夏花先前的模样,向指尖哈气,一小团水雾在他唇角氤氲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