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细听的夏朝生一噎,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天坤道人果然不同一般的道士。
天色渐晚,山上下起了绵绵的春雨。
夏朝生惴惴不安地坐在榻上,瞧着九叔吹熄屋内的灯,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他耳畔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穆如归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朝生?像是察觉都夏朝生的不安,穆如归掀开被褥的时候,动作比平日里还要轻柔,过来。
夏朝生硬着头皮没动,蜷缩在榻里侧,瞪着眼睛,试图看清九叔脸上的神情。
窗外晃过一片火光。守夜的侍卫举着火把从院外匆匆而过。
夏朝生捕捉到了穆如归眼底的怜惜。
他的心瞬间被温热的情意充斥,不由自主地凑过去,喃喃:九叔。
穆如归搂住夏朝生的腰,替他掖好被角:睡吧。
夏朝生稀里糊涂地嗯了一声,枕着九叔的胳膊,闭上双眼。
过了片刻,他忽地弹起来:九叔?
不对啊,按照穆如归的习惯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穆如归看穿了夏朝生的心思,无奈地伸手,将他再次拉回来:明日要参加祭礼。
既然要参加祭礼,就不便
夏朝生恍然大悟,脸也不争气地红了:九叔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嗯,是我误会了。穆如归对待他,向来有耐心,也不反驳,低低道,歇下吧。
夏朝生安心地裹住了身上的被褥,在穆如归怀里高高兴兴地赴周公的约去了。而抱着夏朝生的穆如归,许久以后,微微叹了口气,手滑到他的后腰上,轻轻拍了一下。
胡闹。穆如归的责备在绵绵的春雨里,像一声叹息。
第二日,雨没停。
夏朝生睡眼惺忪地坐在榻前,等着穆如归绞帕子。
夏花安静地站在一旁,等他净好面,才蹙眉嘀咕:王妃休息得不好?
为何这样问?夏朝生打了个哈欠。
奴婢觉得,王妃最近瞧着,总是倦怠。
是吗?他微微一怔。
穆如归也转过身来,仔细瞧他的脸色。
自从吞了子母蛊,夏朝生的身子就一点一点地好了起来,穆如归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要不是夏花无心中的一问,他们二人怕是都察觉不出异样。
可能是最近看账簿累着了。夏朝生没心没肺地摆手,从榻上起身,推开木窗,深吸一口气,还在下雨呢。
穆如归走到他身后,将大氅再一次披在了他的肩头。
夏朝生撇了撇嘴,并未拒绝。
前几日,他出门已经不用穿大氅了,如今九叔再次将大氅披在他的肩头,定是听了夏花的话,心中担忧的缘故。
夏朝生没有拒绝穆如归的好意,裹着鹤氅,溜达到了院外。
金山上雾气蒙蒙,隔着雨幕,似乎能瞧见山腰上不断挪动的人影。
走吧。
夏朝生的头上多出了一片阴影。
穆如归撑伞从屋里走了出来,牵住他的手,算了算时辰:现在去,祭礼刚好开始。
夏朝生便乖乖地随穆如归去了道场。
今日是穆如旭表现的日子,他们二人只需陪衬就好了。
穆如旭也的确在意这场祭礼。
大梁历朝,主持祭礼的,都是太子。
仅有的几位代替太子主持祭礼的皇子,后来,无一例外,都成了太子。
穆如旭觉得,只要自己将这场祭礼办好,入主东宫的日子就近了。
他又得意,又紧张,穿着一身华贵的朝服,在道场上,对天祭拜。
夏朝生和穆如归来得时候,祭礼已经开始了。
来的路上,穆如归指着被雨水打落的桃花,说:今日之后,满山的桃花就要凋零了。
他不由驻足,多看了几眼。
不过就算他们来迟了,也无人敢置喙。
谁敢得罪威名赫赫的穆如归呢?
连梁王都没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只有服侍在一旁的长忠,听见了帝王的轻嗤:这么大的日子,九弟还和夏荣山的小子置气?
长忠一听,就明白,梁王觉得九王爷和九王妃是因为置气,才错过了时辰。他心中自是有别的想法,嘴里却说:陛下,那都是晚辈的事,您还操心什么呢?
梁王自然懒得管自己已经赐出去的婚。他的目光落在了穆如旭身上。
长忠,你瞧,其实五皇子与朕也是很像的。
几位皇子都是陛下的儿子,怎么可能不像呢?
可他身体里流着
哎呦陛下。长忠慌里慌张地向前一步,将梁王身边的宫女挤开,大好的日子,您怎么又提陈年旧事?
梁王恍然回神,见宫女低垂着头,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又收回了视线:你以为朕想想陈年旧事?还不是因为十一皇子年幼,宫中又没几个能和旭儿抗衡的皇子,朕心里不安啊。
长忠眯着眼睛笑:奴才不懂这些,但看每个皇子,都是好的。
朕要你看了?梁王没能从信任的内侍监嘴里听出想要的回答,呵骂道,说到底,朕还是怕再惯出一个太子来如今连朝臣们都看出来,只有五皇子登基有望,朕就算不封旭儿为太子,在他们心里,旭儿也和太子差不多了吧?
陛下,五皇子并未入主东宫,您您不必想那么多啊!
东宫?长忠不说还好,一说,梁王就想起了已经瘫在床上,满口胡言乱语的穆如期,心中大恸,是不是朕没有将他们教好,以至于一提到东宫之事,他们都忘了,父子之前,还有君臣?!
长忠谄媚地扶住梁王的手臂:陛下,虽说太子有监国之权,但是各位殿下也是为了替陛下分忧,才对东宫之位产生向往之心的。您该高兴才是。
你呀,就别逗朕开心了。梁王的目光从穆如旭逐渐转移到站在仪仗末尾的穆如归身上,不过,还好九弟的腿不行了,不然
可不是?长忠垂下眼帘,低声附和,奴才上次遇上太医,还听他们说,九王爷的腿又恶化了哎呦那情形,几位太医说起来,直摇头。
胡言乱语!梁王轻声呵斥,朕的九弟,也是你能评头论足的?
只是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怒意。
长忠猜透了梁王的心思,低眉顺目道了声奴才有罪,然后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回了穆如旭的身上:今日祭礼,陛下还是少些优思的好奴才前些时日倒是听了件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