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归并未仔细问天坤道人如何察觉到了子母蛊的存在,只是同样压低了声音,不满地问:还不能将有孕之事,告知于他吗?
王爷,贫道从不打诳语,只是贫道掐指一算,王妃近日,还有一劫,且与身孕有关,切莫大意啊。几日不见,天坤道人终于说了实话,王妃命数奇绝,绝非常人,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穆如归浑身一震:一劫?什么一劫?
贫道也只是算出了劫难而已。天坤道人缓缓摇头,还请王爷莫要再追问了。
天机不可泄露。
穆如归明白天坤道人的犹豫,但他听着屋内夏朝生干呕的声音,还是心如刀绞,恨不能逼着天坤道人将话说明白,连夏花端来的药,都因为焦虑而拿不稳,指尖微微颤抖,泼泼洒洒了大半。王爷,您小心些。夏花看得头皮发麻,紧张得恨不能将药夺回来,这可是天坤道人亲自熬的药啊。
言下之意,这药珍贵着呢,您怎么给洒了?
站在一旁的天坤道人连忙说:无妨,只是一味药而已,贫道再去煎。
穆如归心不在焉地颔首,急匆匆走进卧房,将夏朝生从榻前扶了起来。
他蔫嗒嗒地垂着脑袋,认命般吞咽着苦涩的药汁,那张好不容易养出点肉的小脸,又瘦回了当初刚吞下易子药时的模样。
穆如归狠狠咬住牙,忽地恨透了自己。
若不是他,朝生何须遭罪?
九叔,你说咳咳。夏朝生苦中作乐,继续扮演着无知的角色,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是命不久矣,你你咳咳,你摸,我肚子上还有肉呢。
他边说,边将穆如归的手按在了小腹边。
那里的确软绵了些许。
穆如归心里一热,低头敛去眼底的疼惜,将头埋在夏朝生的颈窝里,喃喃道:嗯,你定然无事。
他精疲力竭地搂住九叔的脖子,听着九叔沙哑的嗓音,眼里滚下一串泪珠。
痛苦吗?
痛苦。
幸福吗?
很幸福。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夏朝生病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上京城,却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连梁王听了长忠的话,也只是抬了抬眼皮,百无聊赖地问了句:又病重了?
梁王甚至开起了玩笑:这回,朕的九弟没有再往家里买棺材冲喜吧?
九王爷怎么会继续干糊涂事呢?长忠掩唇轻笑,不过陛下,这回的情况似乎比往常还要凶险,王爷还上了一道折子,特意说明,自己要在王府中照顾生病的王妃,近日就不上朝了。
他平日里也不常来不来便不来吧。梁王随意点头,又补充道,对了,去库房里寻些好的补药,送去王府。毕竟是朕亲手赐的婚,面子上,总不能太难看。
陛下不说,奴才也得备着,方才已经遣人去库房寻人参了。
嗯?梁王惊诧地撩起眼皮,你倒是机灵。
长忠垂着头,奉承道:奴才跟随陛下多年,知道陛下行事,故而自作主张,还请陛下降罪。
你做得很好。梁王不介意地摇头,要是不给王府送些补品,世人定议论纷纷,说朕是凉薄之辈对了,镇国侯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这长忠迟疑道,镇国侯向来宝贝自己的独子,若是得到消息,怕是要与王爷拼命啊!
梁王多年来,被镇国侯折腾的头晕脑胀,如今听他烦忧,心里兀地生起一丝畅快:不必理会,让他们自己去闹,朕可不趟这趟浑水。
再者,梁王巴不得夏朝生病死在王府。
如此一来,镇国侯和穆如归之间,就是再也无法调解的血海深仇。
事实上,夏荣山听闻坊间传言,不仅暴跳如雷,还慌了神。
堂堂一国镇国侯,躲在夫人屋中,攥着夏朝生出嫁前留在府中的一柄长弓,面色刷白:夫夫夫夫人,生儿生儿会不会真的不好了?
裴夫人端坐在榻上,不动如山:侯爷,你怎么这般沉不住气?
那是本侯的儿子!夏荣山猛地抬高嗓音,对上夫人的目光,又瞬间蔫回去,夫人也知,生儿生儿身子骨不好,在侯府中时,就病恹恹的,如今如今到了王府夫人也知,那王爷就是个不懂情情爱爱的粗人,如何能照顾得好我们的生儿?
裴夫人冷笑不已:不懂情情爱爱的粗人?侯爷,这话是说你自己呢,还是说王爷呢?
夏荣山一时语塞,继续摆弄起怀里的长弓,嘴里嘟嘟囔囔:我的生儿啊我的生儿真是命苦!
侯爷!裴夫人忍无可忍,起身走过去,将长弓夺走,若生儿真有事,王爷岂会不告知侯府?就算王爷当真不愿告知侯府,生儿身边的夏花也该回来,与我们说清楚真相。
夏荣山犹如醍醐灌顶,恍然醒悟:是啊,理当如此。
裴夫人取出帕子,细细擦拭起长弓:侯爷在上京城中多年,当知流言蜚语害人,更甚刀光剑影。生儿多咳嗽一声,面色多苍白一分,皆会被有心人视为不祥之兆。
你我夫妻二人,皆是生儿的后盾,若他在王府中不如意,尚且还有退路可走,可若我们都乱了阵脚,生儿在王府中要如何自处?镇国侯夏荣山被夫人教训得服服帖帖,安心用了晚膳,但等到夜深,依旧在榻上辗转反侧,似乎闭上眼睛,就能瞧见夏朝生奄奄一息的模样。
裴夫人躺在夏荣山身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她自然知道夫君的担忧,却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
她为人母,只会和夫君一样担忧。
罢了罢了。裴夫人睁开眼睛,无奈地拉住了夏荣山的衣袖,明日,你我夫妻二人,去王府走一趟吧。
夏荣山豁然睁开双眼:夫人不怕流言
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胡说去。裴夫人轻哼道,难不成我的生儿,还能被他们念死不成?
夫人不要说那个字,晦气。裴夫人苦口婆心地说了那么长一句话,夏荣山却只在意其中的一个字,甚至慌忙捂住了裴夫人的嘴,快呸三声。
裴夫人:
裴夫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转身睡觉去了。
夏荣山又兀自在榻上烙了会儿饼,待天方将明,立刻爬起来,匆匆忙忙唤醒裴夫人,直奔着王府去了。
这日,夏朝生也醒得早。
他因为腹中的孩子,胃口变化得快,前日还能喝两口鸡汤,后一日就连鸡汤的味道也闻不了。
不过,他今天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可以吃两块甜糕。
夏朝生心里想着,身子也动起来。
他窸窸窣窣地钻出锦被,见穆如归双目紧闭,不由停下来,好奇地打量着九叔的睡颜。
穆如归和夏朝生不同,睡着了不会胡乱扭动,连手都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俨然一副泰山崩于眼前,亦巍然不动的姿态。
他冷眼瞧了片刻,伸手捏住了九叔的鼻子。
穆如归:
gu903();穆如归自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