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来了,快快入席,候之久矣。”拓跋殷见了拓跋烈过来,大笑起身,快步迎上前来,又一眼望见他身后的孟洛,笑道:“洛郎也来了,快请入席,早已备好美酒菜肴要为三弟洗尘呢。”
有美姬浅笑盈盈上前引了孟洛到下席上坐下,更是亲手奉了美酒斟满酒盏,纤手举起酒盏到孟洛跟前,吐气如兰:“郎君请用。”
孟洛强忍住不自在,接过那盏酒,却是望向拓跋烈,只见早有两位美貌姬妾妖媚地倚在他身旁,劝酒持壶,好不绮丽。
拓跋烈却依旧是一脸冷意,挥退那一双美姬,望向拓跋殷道:“二殿下今日在朝堂之上,替烈正名,烈先谢过二殿下。”端起酒盏看也不看拓跋殷,一饮而尽。
拓跋殷笑了起来:“三弟依旧这般豪爽性子,为兄也饮尽这一杯吧。”自美姬手中饮尽了一杯,却是望向孟洛:“洛郎今日可要尽兴才是。”
他下席有穿着北魏官服的官员望着孟洛道:“二殿下,这小郎是何人,生的着实貌美,竟然胜过我新得的姬妾呢!”说罢众人大笑出声。
拓跋殷望着冷冷淡淡的孟洛,笑着道:“不可无礼,这位洛郎是三弟自南晋所得的谋士,诸位不可轻慢之。”
他越是如此说,那些官员望向拓跋烈与孟洛的眼神却是越发轻蔑,在北魏人眼中南晋人都是些自诩清高却是无用至极的懦弱之徒,将一片大好河山尽数与了他们北魏,犹不觉耻辱。
有喝醉了的官员打着酒嗝,在美姬怀中大笑道:“南晋还有男子否?只怕那里的郎君早已缩在女子裙带下苟活,否则如何会奉上百里国境与我们,只求助他们退兵?”他舌头已经不甚利落了,含含糊糊地道:“只是我北魏十万大军岂能由南晋妇……”话还未说完,一旁的人已经勃然色变,命姬妾掩住口将他送出去了。
堂中之人一时都小心翼翼望向拓跋烈,虽然那人并没有说完,却是都已经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了,只怕拓跋烈会大为震怒,拓跋殷脸色变了变,笑着向拓跋烈道:“三弟,这……”
孟洛望着拓跋烈捏地紧紧的拳头,额上青筋毕现,分明是恼恨已极,却是起身正要开口,却被拓跋烈喝止住,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冷冷逼视着眼前的人们,那经历无数杀戮凌厉的目光让这群先前还在高谈阔论,暗自嘲讽着的人们一时惊地竟然说不出话来,就连原本稳稳坐着温和笑着的拓跋殷都不由地一颤,堂中一片死寂。
片刻,拓跋烈收回目光,起身大步而去,孟洛也起身来,随他一道走了,全然不曾理会过堂中慢慢回过神来的众人。
一直到拓跋烈与孟洛上了马车远远离开二皇子府,带着侍从奔驰在夜色弥漫的平城中,他的冷意才微微收敛了,却是撩开帘子,望着安宁静谧的平城夜色,开口道:“阿洛方才不该起身,我说过,你之后不可再让他们留意到你,太过危险!”
孟洛低声道:“方才那种情形,郎主受辱,洛为郎主门客不能不挺身而出。”
拓跋烈不屑地一笑:“一群无能之辈,只敢作口舌之争,我不屑与他们同席!”只是话虽如此,方才那样的侮辱终究是让他心中恼怒不已,脸色久久不能平息。
孟洛望了他一眼,忽而依靠在马车壁上,笑着轻声道:“平城的夜如此安宁清净,与建康大为不同也。”
她伸出手向着遥遥不可及的深蓝的天幕上闪烁璀璨的星,透过指缝望着那星光,仿佛就在触摸它们一般,轻轻笑着:“记得幼年时,我也是这般躺在小榻上,望着星空夜色,总以为之后的年年岁岁都会如此望着星空,却不曾想过有一日会在平城的马车中看它。”
她的话语轻忽飘渺,痴痴望着那片星空恍若梦呓一般,引得拓跋烈也不由得抬眼望向那片遥远的夜空,原本充满恼恨愤怒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阿洛可是想念建康了?”他忽而问道,望着眼前穿着郎君袍服却是一脸稚气的娇美女子。
孟洛收回手,却是摇摇头:“不想,建康已非我能留之地,便不再想。”
拓跋烈却是微微一笑:“我却是念着建康的,自懂事之时便念着那里,那里有我阿娘,尽管阿娘并不肯见我,但能望她一眼也是好的。”
那样坚强不屈的人,面对这许多不屑和耻笑亦是不曾有半点退缩之人,在兄弟的迫害和时时的倾轧之中活下来的人,此时却是露出了无奈又哀伤的笑容,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却是让孟洛看得心头大震,眼前的拓跋烈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以为拓跋烈身份尊贵,指挥千军万马若定,对拓跋殷等人的种种谋算不屑一顾,数次救下她的性命,必然是无比强大之人,却不曾想到,这样的人亦是有无法躲避只能隐藏的哀伤,便如她一样,只能挣扎着活下去,即便是前路荆棘密布,却也没有回头之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