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2)

春风度剑 苍梧宾白 2392 字 2023-09-22

薛青澜已经被他左一句右一句地戳习惯了,不再拘谨,把挽高的衣袖替他放下,道:你慢慢起,我去做早饭。

闻衡颇有些讶异地一扬眉,正欲发问,薛青澜已猜到他想说什么,利索地翻身下床,道:山珍海味虽不能,烧水煮粥还是会的。师兄尽管放心,不会烧了你的厨房。

没过多久,薛青澜果然端上了一钵白粥、两碟腌菜,食材有限,他也翻不出花来,只多煮两个熟鸡子。两人吃完简单早饭,恰好廖长星寻了过来,被闻衡强征帮忙,三人齐力将铺盖等一应零碎杂物收拾进了山际院。

山际院是记名弟子居所,当年闻衡本该住在此处,却因为地方不够又要守孝,独自搬去了后山。后来李直离开,秦陵没再收新徒弟,其中一间房就一直空置着,这回为了安置薛青澜和闻衡,才重新打扫布置了一番。

屋中地方有限,摆不下两张床榻,索性换成一张宽榻,足可并排睡三个人。廖长星站在屋中环视一周,歉然对薛青澜道:事急从权,只能腾出这么一块地方安顿,慢待薛师弟了。往后有什么事,尽管麻烦岳持,千万不必客气。

薛青澜还没说话,闻衡先调侃道:师兄做的一手好人情。

廖长星反问道:薛师弟难道不是受你牵连?更别说人家还救了你一命,就是让你当牛做马也使得。

万万使不得。薛青澜忙道,师兄折煞我了。

闻衡怕他不自在,在背后搭着他的肩,道:师兄心地善良,这已算是简单的了,不用不好意思。

薛青澜不解其意:嗯?

廖长星一听便知他话外之音,再看闻衡护犊子似地护着他,忍不住笑着摇头,道:罢了,接着忙你们的,若没事我就先走了,师父那边还在等我。

闻衡放下手中物什,问:前日事情如何了?

这是纯钧派自家事,薛青澜不便旁听,主动借口打水退出门外,将主屋留给他们师兄弟。廖长星见他走了,方对闻衡道:事关重大,师父也没对我多说。现下只能靠各峰长老出面尽力斡旋,先稳住他们,再悄悄地暗中调查。

闻衡摇头:晚了,现下事情已经闹大了,再想让他们留下来,恐怕很难。

受邀前来的名门正派个个心高气傲,谁肯被当做鸡鸣狗盗之辈一样看管起来?说出去纯钧派恐怕要被群起而攻之。再则江湖势力此消彼长,别派与纯钧派又不是素无龃龉,他们虽不至于做出盗剑之事,但是很乐于看纯钧派闹笑话。因此除了真正与纯钧派有交情的那几位,其他人绝不会束手配合纯钧派的行动,最多再拖三天,哪怕找不出罪魁祸首,纯钧派也必须放人。

廖长星心累地叹了口气,一提这事就愁得皱眉头。他作为玉泉峰上挑大梁的弟子,有许多难处,只是不好对闻衡说,只是拍拍他的肩,道:偌大一个门派,再难也用不着你们小孩家家的跟着操心。这些日子别乱跑,保护好薛师弟,若有异动,记得及时找我。

闻衡了然道:我明白,师兄放心。

过了一会儿,薛青澜从门外进来,手中端着水盆布巾,随口问:廖师兄走了?我看他似乎忙得很。

闻衡接过铜盆放在一旁架上,道:丢剑这事要处理得里外俱全、不留话柄,恐怕他最近都没有什么闲工夫。

薛青澜还惦记着刚才的话,好奇问道:师兄,你方才说还算简单,是什么意思?难道纯钧派还有什么别的规矩吗?

什闻衡让他问得愣住了,旋即反应过来,苦忍半晌,实在没忍住,别过脸笑出了气声。

他笑得还挺好听,低音像淙淙的流水,薛青澜越发迷惑:你笑什么?

小傻子。闻衡一指头戳在他脑门上,就因为不是好话才不明说,你还非追着问,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薛青澜蹙眉看他,五分怀疑三分审视,还有两分好奇,那表情仿佛在说我倒要看看你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他这模样实在很新鲜,与初见之时判若两人,闻衡无奈笑道:就会折腾我你自己想想,常言道报答救命之恩,除了结草衔环、当牛做马,还有个什么?

薛青澜本来是个聪明孩子,只是一时想岔了,此刻被闻衡点破,耳根顿时飞红,讷讷道:原来如此

救命之恩,原来如此?闻衡故意逗他,俗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懂不懂江湖规矩?重来,大点声,救命之恩该怎么办?

薛青澜很为难似地看着他:师兄

闻衡:别叫师兄,叫师父也没用。

薛青澜认真发问:你就这么想对我以身相许吗?

闻衡:

他捏着薛青澜后颈,把他提溜到跟前,磨着牙恨恨道:好啊,晚上睡我,白天消遣我,小崽子,你眼里还有没有师兄了?

薛青澜不答话亦不挣扎,就缩在他胸口不住地笑,细细碎碎的气音,最后活生生把闻衡笑得没了脾气,在他背上轻轻掴了一巴掌了事。

午饭后两人分头而行,薛青澜回客院给薛慈帮忙,闻衡则去主峰砺金堂内查阅本门典籍。这一去直到日暮方归,等闻衡回到山际院,立刻被三个弟子和韩紫绮团团围住。这几日他的遭遇传遍了纯钧派,记名弟子们素日与他关系尚可,韩紫绮尤其牵挂,是以一听说他搬进了山际院,立刻赶来探望。

闻衡同他们没有什么好交代的,只拣不要紧的情况略说几句,谢过众人慰问,又多嘱咐了一句薛青澜也要住进来,让其他三个弟子安分一些,别招惹人家。

周勤和韩紫绮在薛青澜身上吃过大亏,一听这名字就皱眉头。韩紫绮十分不快,酸溜溜地道:也不知道廖师兄究竟怎么想的,非要你照看他。

刚走到院外的薛青澜恰好听见这句话,脚步一顿。

闻衡声音不大,但习武之人毕竟耳力好,站在墙外也能听得清楚,他没什么语气,再平淡不过地答道:有恩报恩,理所应当。

薛青澜想起上午的玩笑话,唇角一弯,忽然听到墙内一人笑嘻嘻地劝道:师姐也不必如此介怀,反正他们住两个月就走,总归是外人,哪有咱们同门师兄妹亲香。

唇边的笑意凝固片刻,倏忽散了。

薛青澜望着院墙顶端露出的一片树梢,脚下如同被粘住,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只能退后几步,在山际院外不远处找了棵大树,轻身而上,把自己藏在了半凋的枝叶间。

他无意与纯钧弟子再起争执,作为一个外人,现在闯进去无非是平添尴尬,还是等他们散了再说吧。

太阳已落下山头,可夜色还未至,天际是一片灰黄的暮色,没有晚霞,只有无边的云翳。薛青澜漫无目的地远眺四顾,忽然想起昨日那琉璃般灿烂的黄昏,心想,离开了越影山,往后他或许再也看不到那样的夕阳了。

世间种种美好之物,朝霞夕阳、春花秋月、缘分邂逅原来都是这样可遇不可求,珍贵却又短暂。

暮色褪去,寒夜笼罩了整座山头,院落里渐次亮起灯火,山际院的来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薛青澜却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树上,一身黑衣融在夜色里,似乎被山风吹成了不会说话的石块。

不紧不慢的脚步踩着落叶由远至近,最终停在树下,他没听见,也或许是听见了但没有分神注意。

闻衡在树下幽幽地问:星星好看吗?

薛青澜雪白的脸在满目昏暗里微微一动,终于回神,眉梢眼角有了生气,迟缓地垂眸向下一望。

他声音轻而微哑,其实语气平平,但在闻衡听来就有些委屈,他说:没有星星。

今夜无星无月,是个阴沉天气。

闻衡朝树上伸手,道:那下来吧,回去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