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2)

春风度剑 苍梧宾白 2376 字 2023-09-22

不,根本不是恰好。

以闻衡的敏锐和矫捷,他甚至有时间打伞,如果他不想被淋,躲开是一件再轻易不过的事。

可是他现在静静立在那里,挺拔的像一把剑,雨水打透了衣裳,多到漫溢出来,在他的衣摆下坠成流苏似的一线。

薛青澜心里突然慌成一团。在几乎要将世界消隐的滂沱雨幕里,他前所未有地感到了一阵恐惧,像是被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攫住了心脏,他还没挣扎,就知道自己注定要沦陷。

他下意识去抓闻衡的袖子,话不过脑子就脱口而出:师兄,你淋湿了先找个地方避雨。

闻衡手腕一转,将他冰凉的手扣在掌心里虚虚牵着,动作并不强硬,但薛青澜一下子就不动了。

闻衡示意薛青澜看远方影影绰绰的群山,他的眸子里倒映着泼天大雨,难得显出一种不同于内敛锋芒的清凉静谧来。

只是突然想起来,我们好像没有一起看过雨。

第52章听雨

他确实同从前不太一样了。

闻衡过去把自己逼得很紧,他心中沉郁太多,不爱与人亲近,不会多管闲事,更无暇去注意四季景致、风花雪月。谷中四年,他实在穷极无聊,没有可观可看的东西,有时只能望天分神。

久而久之,甚至练就了观天象预测雨雪的神奇本领。

自然是造物者之无尽藏,古往今来,许多武学都是登山临水、凭虚自照间忽有所得。闻衡不是蠢笨人,他从前不在这上面花费心思,后来困守幽谷,逐渐开悟,明白山水草木自有大道至简,便能把目光从自己面前方寸之地移开,投向变化无端的天地四海。

如此一来,他跳出画地之牢,心胸澄净旷达,便与从前气度迥异。

薛青澜叫他挽住,与他并肩躲在伞下,呼吸间浸满湿凉的雨气,又不全然是寒冷。闻衡半边身体的温度正顺着两人相贴相牵之处源源不绝地传过来,除了淋湿衣衫稍显狼狈外,倒也没什么不好。

他这样想着,心里翻涌的焦躁却奇异地平静下来。

薛青澜摇头笑了一下。

闻衡问:笑什么?

薛青澜道:煮酒听雨固然风雅,咱们傻站在这儿看雷雨,亦不失为一桩人间乐事。

闻衡失笑:果然是一桩乐事,不是一桩蠢事?

薛青澜想了想,叹气道:蠢就蠢吧,做个无忧无虑的傻子,好像也挺快乐的。

反正只要与闻衡在一处,事情总会往意料之外发展,眼下痴傻癫狂都不重要,人生最难得的反而是什么都不想。

闻衡一抬伞檐,笑道:我只是想让你看雨,不是问你的理想,倒也不必这么快就坦白。感觉到薛青澜在他掌心扣了一记,他抓住那不老实的手指,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我今日看你在擂台上演示的剑法,迅疾凌厉有余,后劲不足。是不是太久不练,手生了的缘故?

薛青澜平日里使刀居多,今日为了应论剑大会的景,所以只带了剑,但他在闻衡面前有些心虚,便没详细解释,含糊地道:是我学艺不精。

闻衡淡淡瞥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又说:我从前跟你说过,你的身板不像别人那么孔武有力,硬碰硬是下下之选。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更别说这世间多得是比你更大的狂风暴雨。今天纯粹是瞎猫碰了死耗子,日后对敌如果还像上午那样使剑,迟早有一天你会在这上面吃亏。

薛青澜的武功,放在来司幽山参加论剑大会的青年才俊中算是上上乘,到他嘴里就变成瞎猫碰上死耗子。换个人来薛青澜就要暴起揍人了,但他的剑法是闻衡手把手教出来的,闻衡于他而言算是半师,因此并不敢辩驳,只乖乖低头听训。

以柔克刚,以力破巧,伺机而动,顺势而行,这十六字活学活用,别被一时意气冲昏了头,更不能

他停顿了一下,薛青澜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

闻衡深深地看他一眼,抬手点了点他的胸口:不能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

胡说,我何时不要命了。

薛青澜一听就知道他还对上午比剑的事耿耿于怀,有点心虚地去够他的手,真事儿似的叹道:我这些年被杂事缠身,武功只能算稀松平常。唉,小时候就打不过你,现在更打不过了。

闻衡左手被他握着,感觉他剑法没有精进,撒娇倒是更纯熟了:你好端端的,我干什么要打你?

薛青澜嘀咕道:这可难说,你这个人向来捉摸不透,说让我等你,一去四年没有音信;现在又说不打我,谁知道哪天就提着剑寻来了。

闻衡叫他给气笑了,但转念一想,薛青澜这番话未尝不是事出有因。人只要疼过一次,下一次就不会那么容易轻信承诺。

过去我教你那半套剑法,还记得么?

薛青澜点点头,道:当然记得,可惜我当年愚钝,没有学全。今日承露台上见你使出那两招,比之从前更加精妙。对了,前两招既然已经定了名,那这套剑法究竟叫什么名字?

闻衡只微笑不答。

薛青澜不解其意,纳闷道:没有名字?还是不能说?一部剑法有什么不能说的?

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闻衡道,说正事,我们来立个约定。

薛青澜:什么约定?

闻衡道:倘若真有一天,你我到了不得不拔剑相向的境地,只要你用出这套剑法里的任何一招,我立刻弃剑认输。

衡哥!

薛青澜骤然抬高声音喝止他,眼中闪过一点尖锐鲜明的惊怒,但那失态很快被他自己强行压抑下去。他盯着闻衡,万般情绪在胸中翻涌,最终出口却只有一句近乎无奈的恳求:你不要这样。

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真让你走到这一步,以防万一而已。闻衡掸去肩头水珠,耐心地安抚着他,换一种说法,道歉不能光听嘴上喊得欢,总要拿出诚意来。就当是我给你赔罪了,好不好?

他的态度松弛而自然,似乎真的只是为了哄一哄他,没有一丁点别的考量。

但怎么可能呢?他明明是个七窍玲珑的人。

gu903();薛青澜侧头看了一眼闻衡搭在自己左肩的手,说不清是认命还是自暴自弃,低声道:你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