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衡昼夜兼程追上杜若峰,一路上听着各种传闻,早将薛青澜的意图摸清了七七八八,然而终究晚了一步。他气得恨不得把薛青澜绑起来抽一顿,可又心疼的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只好举起衣袖慢慢抹去他唇边血迹,轻声道:你等一等我,待我了结此间事,就带你回去疗伤。
薛青澜勉力去抓他的手,气若游丝地道:衡哥别去好不容易才给你摘干净
闻衡借着身形掩饰将他搂进怀里,温声道:别操心我了,很快就好。说罢低头在他发顶亲了一下权当安慰,小心地扶着薛青澜在台边靠稳,这才起身对范扬道:旁的都不必理会,给我看好他。
范扬少见他如此盛怒,直觉后颈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忙趁擦肩而过时急劝道:公子,救命要紧。
闻衡没有接他的话,径自抬步走到高台当中,面对褚松正,冷冷道:闻某来迟,还望褚掌门勿怪。
褚松正奉朝廷的命令,费尽心思攒出这么一台大戏,就是要让闻衡再也没有翻身重来的机会,却万万没想到先有李直反水,后有薛青澜搅局,待得真相反转,闻衡反而姗姗来迟。这三个人就像是轮番跳起来拿大耳刮子抽他的老脸,把褚松正的一腔意气打得粉碎,更别说方才闻衡那一剑逼得他狼狈万分,竟是面子里子都漏了个底儿掉,堂堂褚家剑派家主,竟如同一个粉墨涂饰的跳梁小丑。
他勉力维持住风度仪态,挤出一个半酸不苦的假笑,道:闻少侠,闻公子,你真是好得很啊!不光各派弟子蒙受你的大恩大德,竟连魔宗护法都被你迷了眼睛,肯为你倒戈一击。
闻衡淡淡答道:阁下自愿做伥鬼,被群起而攻之,又何必来怨我?
闻公子年纪轻轻,心计却如此老辣深沉,还很会装模作样,褚松正阴鸷地盯着他,高声喝问道,你靠着一点恩情邀买人心、博取侠名,当上了纯钧派的长老,难道不是为了日后向朝廷复仇?你从前是个半点武功也不会的废人,为什么突然间武功大增,又是从哪里学来这一手神妙剑法?除了北斗浣骨神功,世上还有什么功法能叫一个废人一夕之间脱胎换骨?
闻衡尚未回话,忽听半空中传来风声尖啸。褚松正蓦地向右疾退,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先前站立的地方留下一道浅浅鞭痕。他果断擎剑在手,断喝道:什么人!
聂影大步走到闻衡身旁,将金鞭收回掌中,高声道:老子忍了半天,早就想上来打你了!老匹夫一口一个废人骂谁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废物吗!
闻衡低声道:多谢聂兄。
自家兄弟,何须说这等外道话,聂影拍拍他肩膀,道,方才这老匹夫造谣时,我没来得及动手就让龙境摁住了,眼下再站不出来说道说道,恐怕以后连我也要变成他们口中狼心狗肺的玩意儿了。
他转向众人,昂然高声道:当日我与闻兄弟结伴上司幽山,论剑大会出事后,也是我们二人一同追踪朝廷内卫、援救被困在刑城大狱中的人质,这些俱有许多人亲眼所见,赖不了帐。褚家老匹夫硬说闻兄弟居心叵测,那我聂影岂不成了他的帮凶?谁要讨伐他,便连我的份一起算上,先来老子手底下走过二十招再说话!
聂影贵为还雁门少主,江湖人称金鞭拂雪,声名远比闻衡响亮。他既如此表态,当日在场的众人亦纷纷附和,发誓绝不会听信谗言、恩将仇报。
这些话闻衡听了也就听了,知道泰半是看在聂影的面子上,因此并不十分动容,反而朝四方肃容正色道:近来江湖上流言四起,多是关于在下的身世,以及一篇子虚乌有的神功秘笈。原意清者自清,毋需多言,谁知竟被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欲陷我于不义,乃至于为千夫所指,世所不容。
我父母家人,皆命丧于内卫之手,其中冤情至今尚未昭雪。我确实与内卫有不共戴天的血仇,但这是闻某家事,与旁人无涉,诸位今日既然能明辨是非,没有偏听褚松正一面之词,自然也不必担心来日被我煽动,枉做了别人手中的刀剑。
他语气不甚激昂,言辞亦不花哨,然而句句真挚有力,远胜长篇大论,台下群侠一时间鸦雀无声,均在侧耳细听他说话。
闻衡内力深厚,虽不高声,但声音送得极远,在山谷间隐隐回荡:至于神功秘籍,根本是无稽之谈。在下从未听说、更未曾修习过什么北斗神功。这一身武艺,一是七年前拜入纯钧门下,先得尊师秦陵长老指点,后又得顾垂芳顾老前辈传功;二是四年前我离开师门、在外游历之时,机缘巧合之下认得一位前辈,蒙他老人家传授内功心法,终得打通经脉,一窥武学门径。
在下所习内功,名为《凌霄真经》,传承自昆仑山步虚宫;至于剑法,则是在下在这四年间潜心参悟,自创的十八路剑招,诸位未曾见过,实属正常。
有人按捺不住激动之情,径自开口大声问道:闻少侠,我在论剑大会上曾见识过你的剑法,着实精妙绝伦,敢问闻少侠,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在下有心讨教几招,不知阁下是否愿意赐教?
他问出这样的话,足以说明在场众人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碍于情势,都选择相信闻衡的清白,不再纠缠于褚家的污蔑构陷。闻衡低声对聂影说了一句大哥退后,又回头看了薛青澜一眼,复向那人答道:雕虫小技,不敢当阁下谬赞,今日情势,亦非切磋之良机,不过我倒是可以比划几招,给诸位瞧个新鲜。
他拉开长剑,徐徐道:当日我被困在与世隔绝的幽谷里,穷极无聊之际,常以舞剑自娱,由此琢磨出一套剑法。而这数年当中唯有一人,令我每每思及,便觉牵挂难舍,因此取了他的名字,将这套剑法定名为青澜。
闻衡在满山倒抽冷气声中举剑对准了褚松正,凛然道:褚掌门,你伤了我心爱之人,这笔账,我现在要向你讨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蘅芜山吃瓜大会(不是
还有一章在写
第94章报恩
褚松正打从闻衡出现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但打死他也想不到闻衡动手的理由不是自证清白,也不是匡扶正义,竟然是因为薛青澜。
不光是他,除了范扬,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台边的薛青澜被惊得咳吐了血,聂影差点被自己的鞭子绊个跟头,连一向镇定从容的廖长星都微微睁大了双眼,一时愕然无话。
有浮玉山庄先例在前,江湖人对女子结契一向宽容,但是男子断袖,尤其是身份相差如此悬殊的两个男子断袖,却是十分少见。群豪上一刻还在为阴谋诡计是非黑白而悬心不已,此刻却陡然被闻衡一句话扯进了儿女私情的无边遐想之中,连褚松正和闻衡动起手来都不能专心观战,还要时不时分出余光去上下打量薛青澜。
褚松正在论剑大会上见识过闻衡的剑术,固然知其精妙,但也料想到他多少占了新奇的便宜。他是一派之长,又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高手,自然深得褚家绝学风云剑诀的精髓要义,又比闻衡多了几十年经验,因此并不十分忌惮闻衡,出手便抢攻上前,以快打快,要叫他尝尝挨打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