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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半响赵祐才不自然的摸摸鼻子,咳嗽一声,手里的芍药花梗转上一转,却不知为何压根儿没还给月奴。
“不成!”苏颂铁面无私,“说了要自己指,别人帮手可不成。”他说“别人”时特意拖长了声音。
在场都是正青春少艾的小儿女,哪个还听不出来?当下就哄堂大笑,就这苏颂还不放过:“你们犯了规矩,要罚你们俩。”
一群人唯恐天下不乱的敲打着桌子、酒杯,叮叮哐哐助阵:“要罚!要罚!”
苏颂一示意,立刻有酒楼的小厮将惩罚用的签桶捧上来,竹制大签筒里面插满一根根竹条,上面写明了要罚的事宜。苏颂作为行令官从中抽了一签。他瞟了一眼,乐得嘴都歪了:“抽中此签者当携伴,单手撑墙,圈伴于怀,对视背一首双声叠韵诗,若笑则再罚。”
双声,两字声母相同。叠韵,则是韵母相同。叠韵之论,盛于六朝,唐人犹多用之。时至今日,大宋汇集天南海北各种口音的人,便有些大儒惯常做些打油诗,专门用双声叠韵词,故意用口音差异,互相戏弄自己的朋友。
苏颂捏着竹签笑眯眯:“不过我们是两人,不若一起罚了,你们俩分别将对方逼至墙角,先念一首南朝王融的《双声诗》,再念一首庾信的《示封中录诗》。”
月奴一挑眉,她虽然在西北长大,可在汴京城里前后两辈子也活了十几年,学得一口好官话,便是赵三郎口音也全无,应当是可以的。她先站出来脆生生应了声:“好!”
赵三郎却闻言惊诧的盯着月奴,月奴一想就明白了,这小郎君定然是扭扭捏捏,脑子里在想男女有别那一套,她一巴掌拍在赵三郎肩膀上:“快!你这儿郎好不啰嗦!”
赵祐差点气得一脚将绣墩踢翻,好你个明三娘!与男子勾勾搭搭成何体统?替你考虑倒成错了?!
他着了恼,大踏步几步就超过月奴,一手将她衣领拽住往槅扇上一掼,另一手却单手支撑扶住了墙,那对的沉深深如两汪秋水的双眸,就正对上了月奴的眼睛。
月奴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得一动不动。先时赵三郎用了巧劲,看似忽然,却借了她往前走的动力,丝毫没有推搡到她,一个反身,她便已经直面对上了这个小郎君。
正值十四五的少年郎,剑眉斜飞,两眼间藏着无数星光,嘴唇微抿,像是藏着一个草长莺飞的三月,又似是四月夜雨从山间石板上落下,清冽扑面而来,当得起一句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月奴盯着赵祐,有些痴了。
赵祐的耳朵根发烫,他审视过、瞪过、偷瞄过明月奴许多次,却还是第一次这般正儿八经的近距离打量对方。明月奴生得美艳,丹凤眼、翘鼻尖、嫣红嘴唇,饶是他这个见遍了宫中美人的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平日里她动若脱兔,总是灵动的、跳脱的、眉飞色舞的,可静止的她却又是另一番风情:
小娘子就静静站立在那里,就让你想起雪后初霁的蓝天,纯粹的、湛蓝的、湿漉漉的蓝天,空气干净舒朗,可是你知道她满怀热血、心有广阔天地,她喝美酒、赏美食、大声嬉笑,她胸中怀有万千丘壑,赵祐无端想,这个小娘子,彷佛来这世上就是为了好好儿的、踏踏实实的走一遭。
此刻她正着迷的盯着自己,一双星子般晶亮的双眼里明明白白只倒映着赵祐的身影。莫非又是移情别恋不喜欢太子了?反而喜欢上了自己?赵祐忽得有些口干舌燥……她此刻在出神的想着什么呢?……
下一刻赵祐就知道了答案。
月奴眼珠子不错一下的打量着赵祐的绝世美颜,小声感慨道:“看来以后若是嫁不成太子,也可寻几个年轻貌美的面首相伴一二……”
赵祐:????
很好,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俩这般互动一番不过几句,因而其他人丝毫未有察觉,月奴便给赵祐一个眼神,示意他与她朗声念道:“园蘅眩红花,湖荇燡黄华。回鹤横淮翰,远越合云霞。”
念完不等赵祐反应过来,月奴早扯住赵祐的领子将赵祐翻了个个,自己单手将他逼在墙边:“轮到你了!”赵祐一开始察觉后身体本能的抵抗,可想起月奴适才也被自己压了过去,因而便不言语,由着月奴。
苏颂在旁看得瞠目结舌,要知道赵祐可是自小习武,跟着他舅舅大将军郭平将郭家密学学了个究竟,哪里会被个寻常小娘子摔到墙上?除非他有意放水,可是他为什么有意放水呢……
结合今晚月奴递给赵祐芍药花解围的举动,苏颂不由得往那方面想去……
月奴却没想那么多,与赵祐又齐声念诵:“贵馆居金谷。关扃隔藁街。冀君见果顾。郊间光景佳。”
她挨得近,抬起头也只到赵祐脖颈,一板一眼念着诗句,倒是字正腔圆,可说话的气息一下一下扫到赵祐脖颈间,赵祐只觉得心里似乎被一朵羽毛轻轻抚来抚去,痒得很。
好容易捱到完事,苏颂在旁笑得意味深长,赵祐则板着脸瞧不出来喜怒,月奴叫进来店家,喜滋滋说:“加一盆鲊脯!多撒点椒盐!”
鼓声响起,咚咚咚咚,少年扰乱的心绪终不能平息,他那颗滚烫又忐忑不安的少男心,似乎也在鼓面上咕咚咕咚跳个不停。
月奴丝毫未觉,还招呼大家:“鲊脯是腌制过的肉干,樊楼用的是猪肉条,可我最喜欢吃的却是黄雀鲊,逮了黄雀以后褪毛收拾好油炸,放在透气的陶罐里,倒入酒糟、撒些盐和胡椒等各种香料,外头用箬叶封死,想吃的时候捞出来,最是下酒。”
龙飞在席间兴高采烈接茬:“我家在京郊有个田庄,回头休沐我们一起去捉黄雀!”
在座的诸位一下子都高兴了起来,月奴眼睛都亮了:“真的?!我原先一直在别人家林子里偷着网,最怕被看林人捉住了!上回我还被人家的狗撵了几条田埂!”
王兰珠吃了美食又跟着小酌了几杯,与月奴这些人聊得挈阔,心里话便也敢说了:“明三娘,你不是信国社社长么?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进社就好了!”
月奴拍拍胸膛:“包在我身上!实不相瞒,我还想成立多个分社,第一分社便在咱们卢氏女学开!”
小娘子一下子来了兴致,小郎君们居然也有想进的,还有想帮家里姐妹问询的,毕竟信国社可是京中第一大社,风头无二,他们叽叽喳喳问起细节来,月奴也乐得高兴,一五一十将构想说与他们听,
说来说去忽得想起事,就喊外头伺候的春兰将马车里一卷画轴拿过来,边与众兄弟姐妹们解释:“前几日我寻了宫廷画院里的丹青圣手画了一副太子骑射图,打算下一个社日挂在社里瓜果进献,清茶奉上。正好今日取到了,大家可来观摩一二。”
瓜果进献,清茶奉上?苏颂忍不住笑,再看赵祐,赵祐脸上神色精彩的很。
月奴摊开画卷,苏颂饶有兴致的凑过来,但见画中公子身穿皂衣胡服,骑在马上,单手开弓,清风朗月,热血气概。
座中一众小娘子惊呼不已,捂着心口一个个尖叫:“啊啊啊啊我心目中的太子殿下!”
苏颂不自在的扭动了一下身子:“这个……这画是画的好,可与太子殿下不相像呀!”太子的臂膀哪里有这么多肌肉?对方画得一点也不像,反而像个大力士。
来了个拆台的,月奴不满的白了苏颂一眼:“莫非你见过?”
还真见过。
苏颂借着扇子的遮掩瞧了一眼赵祐,却见赵祐冲他做了个警示的目光,他只好含含糊糊往好里说:“见过。太子要比这画上画得更好看。”
闻此发言月奴满意的点点头:“那是!太子殿下光风霁月、挥斥方遒,岂是凡人画笔能绘得出的?嫁人就当嫁太子那般的人!”
赵祐满意的点点头。
苏颂差点被酸到了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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