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1 / 2)

“这样过了半年,朝中再无任何反对的声音。”秦纵又说,“新提拔上的人,已经尽是溜须拍马、趋炎附势之辈。无人理会政事,整日挖空心思,想的都是如何讨好天子。你出奇珍,我出贵宝。尚书寻到祥瑞,太师必献上异兽。不单是朝堂,后宫也一样斗得你来我往……”

秦纵当时仍在为父母守孝。一来是仍有哀伤,二来是察觉朝中氛围愈怪,更加不想出门。对这些事,他知晓不多,很大一部分都是往后才有耳闻。

为争夺皇宠,最先进宫的一批,还是朝臣们府中嫡女。到后面,却成了各色来历模糊的“干女儿”。前者端庄,会让皇帝觉得无趣。后者则千娇百媚,最有滋味。

不过,“有滋味”过头也不是好事。

秦纵自忖对殷玄不算非常了解,但他又的确与对方相处多年,至少看清一件事。

此人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旁人在他面前装模作样,殷玄心情好了,不介意当做好戏看上一场。心情不好时,再是千疼万宠过的人,一样要让他觉得碍眼。光秦纵知道的,被打入冷宫的妃嫔就有数十。

至于他自己……

青年话音渐寂。

最重要的“重生”已经告知父母。但接下来的状况,仍让他有所犹豫。

实话实说?可其中屈辱不谈,他也怕阿父阿娘承受不住。

隐瞒下来?但这么一来,接下来很多事,他势必要说得模糊。

秦纵这番反应,被老将军、夫人看在眼中。

他之前在殷玄面前表现得天衣无缝,未让对方看出自己身前的青年一样刚刚重生。到此刻,明明还是一样的人,秦戎和李明月却先后道:“阿纵,可是你遇到了什么?”“阿纵,难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秦纵眼皮一颤,近乎又一次落泪。

不是因为自己经历的磋磨困苦。事实上,上辈子,除去怀念父母,他从未有过脆弱的时候。

但现在不同。阿父阿娘仍然活生生在他面前,真切地关心他、在乎他的感受,能第一时间看出他的不妥。

秦纵深呼吸一下,再无犹豫,说:“殷玄让我入宫,做他的皇后。”

不说,或者隐瞒,才是真的让父母担忧。既然讲到这里,不如按照前面的想法,把一切都和盘托出。这一样一来,一家人好好商量,总能找到更妥善的应对方式。

秦纵的思路清晰起来。他仔细回想当初自己听到的风声,说:“仿佛说是有宫妃怀孕,为了皇后之位,打得不可开交,生生让皇嗣流产。殷玄由此震怒,”秦纵觉得,这倒不会是因为殷玄对一个没出生的孩子有什么感情,仅仅是他觉得宫妃越界,“处置了一批人。还说,他的皇后,定要没那些私心,不能一天到晚招惹是非。所以,就轮到了我。”

一个男人,自己不可能有孩子。父母俱亡,从未拉帮结派,堪称孤臣。对殷玄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对当时已经当了一年皇帝的殷玄而言,这道命令,不过又是一次小小的任性妄为。秦纵本人的意愿不重要,朝中其他人的反对声……压根不存在。在女儿们斗得正热闹的朝臣们看,秦纵入宫,对他们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首先,一个男人,不会对他们的女儿造成威胁。其次,世上万万没有皇后上阵杀敌的道理。秦纵既然入宫了,是不是该把兵权交出来?

前一项理由还好。后一项,让秦纵成了朝臣们眼中的神仙肉,谁都想上前咬一口。

原本以为说出这些会很难。开口之后,秦纵才意识到,一切比自己想象中要简单。

他甚至反过来安慰被这个消息震晕了的父母,说:“我在宫中,至多是受些冷落,但未有太多磋磨。殷玄到底是喜爱女人,对我新鲜了几日,很快就失去兴趣。”

秦戎听在耳中,牙齿“咯咯”作响。

是因为愤怒。

他蓦地起身,同时想明:“好个睿王!我便说,他今日为何忽然来府上!”

还始终用那样垂涎、令人作呕的目光看着秦纵!

秦戎怒得不能自已,近乎冲出书房,去睿王府上,将殷玄从中拖出暴打。

这时候,秦夫人拉住他。

李明月冷静道:“阿纵,我看他今早的样子,可不像是对你‘失去兴趣’——我说老秦,”转过头来训斥丈夫,“你有什么话,都等儿子讲完再说!如今这情势,难道是你把睿王打一顿就能善了的?若此人当真这样心机深重,”李明月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还需从长计议。”

秦纵回答母亲前一句话:“也许因为我为护他而死。”

秦戎被这句话震在原地,李明月的眼神也有颤动。夫妇二人急声道:“怎么回事?阿纵,你怎么就——”

一顿。

是了。秦戎和李明月一同恍惚地觉得。

倘若秦纵不死,他如何还魂,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哪怕眼前的儿子依然鲜活,有心跳,有体温,想到秦纵刚刚说过的“死”字,两人心情仍是沉下。

看着这样的父母,秦纵掠去自己被一箭穿心的事,简单道:“这边是我要说的事了。以殷玄所作所为,下方自是民怨四起。早在天启四年末,南边便有动乱。当时被朝中派军压下,可往后数年,情况愈演愈烈。到天启八年,义军攻破皇宫。”

“嘶。”

这个消息,对秦戎、李明月的冲击实在太大。夫妇两人头脑近乎空白,过了会儿,秦戎才说:“怎能如此。”

秦纵没去思索,父亲这话,是站在武官的角度,说自己效忠的王朝竟然这样轻巧地覆灭。还是站在寻常将领的角度,考虑从百姓生怨,到皇宫攻破,怎么只隔了这么些时候。

他简单回答:“我听说,那义军的领头之人姓裴。”

秦戎拧眉:“裴?”

李明月同样不明所以。不过,她短暂思索:能被儿子这样提起,自己此前一定听说过此人名头。那么,她知道的、姓裴的人,大约是——

李明月问:“西南守将?”

妻子一说,秦戎也反应过来:“是了!裴焕。”如果是他的话,也许确有这个实力。

秦戎纠正:“并非裴焕。早在天启三年,裴焕就没了。”

这又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不过,联想儿子前面说的所有,秦戎与李明月此时皆有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