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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保持着半回身的姿势道:“看心情吧。”

魏尝像舍不得她走似的,继续追问:“那你心情好会来,还是心情不好会来?”

薛璎被他问烦了,干脆道:“七日后及笄大典完了就来。”

她说完便不再停留,不料回身刚走几步,却听后头传来一阵异响,停步扭头,就见魏尝攥着澄卢剑,一个人在原地兴奋狂跳,一蹦三尺高。

“……”

她想,不管魏尝是否对她有所欺瞒,至少他有病这一点,绝对假不了。

薛璎走后,魏尝便开始“结绳记事”,日日清早都在床头帐帘绕个绳结,示意距离见她又近一天。

因四下都是眼线,他没法跟魏迟太过亲近,所以干脆认真学字,几天下来,倒也差不多将惯用的一些熟络了一遍。

宗耀照旧来给他施针,却迫于林有刀的阴魂不散,少有机会与他独处,只好将听来的朝堂消息记在绢条上,趁他因针灸之故脱穿衣裳的时机,偷偷塞入他衣袖。

魏尝也便大致知道了,朝廷这几天在忙特使遇刺的事。

据说嫌犯指认卫王后,皇帝当堂勃然大怒,急召其入宫,可卫王却抵死不认,以头抢地,大呼冤枉,称愿全力配合朝廷严查此事,必自证清白。几天后,案子真生出个反转——卫王竟是给封国内的异母王弟栽赃诬陷的。

也就是说,这事最初并非诸侯王与朝廷的矛盾,而是卫国的内乱。

长公主闻讯召集群臣议事,问该如何处置此事。

朝中因此分成了两派。一派表示,此事起因虽为卫国内乱,但卫王治国不当,难辞其咎,当往严了办,削王为侯,以示君威。

另一派则表示,当今天下,众诸侯看似各居其所,实则牵一发而全身动,一人削爵,旁则难免生出唇亡齿寒之感。皇帝尚幼,初初继位,不该如此大展锋芒,不如只惩处罪魁祸首,而赦免卫王及卫国上下,彰显圣上仁慈之心。

这样的争论持续了整整两天,最终长公主一锤定音,取折中之法,保留卫王爵位,条件是,须由卫国往北让出一线封地,归入中央,以表惩戒之意。

不少朝臣都称赞薛璎行事中正,但只有魏尝知道,这一步棋,比多数人想象得更加漂亮。

很显然,真凶跟卫国毫无关联,卫王不过是只可怜的替罪羊。而薛璎明知这点,却偏不与真凶正面交锋,反是将计就计,让卫王也找一只替罪羊来,助其自保,更助其除掉盘踞身边多年的隐患势力。

这一举动,不单维护皇权,更笼络卫王,得朝臣人心。最关键的,她以“恩赦”姿态做了件上位者轻易不敢为的事:削减诸侯封地。——地少了,卫人却还要感激朝廷宽厚仁慈。

而跟这许多益处相比,捉拿真凶,早已变得不那么重要。

这样的薛璎,够聪慧果敢,却也够心狠手辣,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她,几乎判若两人。

及笄大典前夜,魏尝躺在榻上,想着旧事辗转反侧,半梦半醒间听见外头一阵嘈杂。他霎时清醒过来,披衣起身,逮了个仆役问发生了什么。

仆役战战兢兢,往天上一指:“魏公子,天有异象!”

魏尝顺他所指望去,只见弯钩银月近旁现出一点耀眼的白,与月同辉,熠熠生光。

见他似乎傻住,仆役解释:“月挟太白,乃大凶之兆!”

魏尝猛一扭头就往偏院外大步走出,一眼看见林有刀,喊住他道:“带我入宫见长公主。”

林有刀正准备往宫里去,却不知他又犯了什么病,不耐道:“魏公子就别在这节骨眼添乱了,我忙着呢!”

魏尝长眉一敛,伸手揪住他衣领,直接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沉声道:“你带不带?”

就在袖箭轮轴发出“咔”一声响的刹那,洞里前一刻还昏睡不醒的男子蓦然睁眼,锋锐如刀的目光上扫,霎时绷出剑拔弩张的势头。

惊人的反应。

难以想象,这便是方才那个听来奄奄一息的人。

薛璎迅速收拢圈在袖箭上的五指,浑身绷成蓄势待发的状态,同时一眼辨清洞内情状:男子约莫弱冠年纪,怀里抱了个据身形不过四五岁的孩子,手边搁了柄玄色重剑。

除此之外……她将注意力转回他脸上,却见他神情一恍,瞳仁里的防备与敌意不知何故倏尔消失无踪。

他的眼仍紧盯着她,里头的意味却频频变幻。起先是些微不可思议,继而添了几分如释重负,再接着……

薛璎微有愕然。这人好像要落泪了。

汹涌的浪潮盈满他赤红的眼眶,与他硬朗若笔刀雕裁的五官格格不入。他张张嘴,模模糊糊说了句什么。

薛璎没听清,倒是他怀中孩子突然挣脱他大掌桎梏,大喜过望般扭头,接着眼神一亮,踩着他胸膛一骨碌爬起。

男子脸色一青,闷哼出声,神情痛苦地捂紧心口,切齿道:“魏迟……”

叫魏迟的男娃娃没来得及理会他,紧盯薛璎,张着胳膊就朝她扑来:“是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