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刚才说那孩子父母的葬礼在后天,我没记错吧。
雪满是个温柔的人,主动给了久未蒙面的亲戚一个台阶下,我刚好要回去一趟,那具体的情况我们到时候再说,您看这样可以吗?
可以可以!
挂了电话,雪满靠在了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主动跳上了他膝盖的猫咪。他的心中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情绪,这股情绪滞留了许久,直到第二天早上,雪满把收拾出来的行李放在了后备箱时还没有消失。
一年了,也该回去看看祖父了。
雪满拧动了钥匙,驱车驶向了记忆中的小镇,这里其实距离他所住的地方并不远,但在祖父去世后,雪满就没了回来的理由。
他是从这里走出来的人,却又和小镇明显的割裂开来。
把车倒进了自家的院子后,雪满还没把箱子提出来呢,那依旧热情好客的叔父就和叔母一起出现在门口,两人的手里还有农具,胶鞋上还沾着不少的土,看样子是得到了他回来的消息后直接赶了过来。
雪满向两位长辈打招呼。
在对方的盛情之下,他不得不放弃了自己打扫屋子的想法,提着箱子来到了就在不远处的叔父的家里。饭桌上摆满了叔母的拿手好菜,叔父还从柜子里面拿出了好酒,说要和雪满好好的喝上一杯。
那我们一边喝,一边聊聊那个孩子怎么样?
他没有拒绝这过度的热情,比起工作中遇到的虚与委蛇、两面三刀的人,叔父叔母的态度诚恳太多。
他们有求于雪满,却又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太地道期望中夹杂的愧疚,化成了拳拳好意,恨不得把所有的好菜全部推到雪满的手边,让他一个人吃。
你才刚回来,这叔父有些犹豫。
既然想让我收养那个孩子,总该让我先知道些基本情况。雪满给叔父和自己的酒杯满上,这不算过分吧。
叔父长叹一口气,和雪满说起了名为太宰治的少年的事。
说是和太宰治有关,实则更多的是他那父母制造出来的荒唐事离了婚,带着孩子不顾一切嫁过来的女人,很快就发现了小镇的生活没有爱人描述中的美好。
偏偏她嫁的这个男人,贪图着她的钱财和美貌,在榨干了女人最后一点积蓄后,男人便开始频繁的外出,和其他女人调笑通宵。
被爱情蒙蔽的双眼看清了现实,爱意瞬间变成了恨,甜言蜜语不再,斥责怒骂频繁他们搅乱了小镇那平静的氛围长达五年,最后也以惨烈的方式收场女人持刀捅死了对方随后自杀。
那血流的哦叔母摆了摆手,都把上街买菜的叶婆婆给吓晕了过去。
说这些干什么。
叔父皱了皱眉,那对夫妻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太宰那孩子却没有被他们影响。
就算是那两个人闹得最凶的那段时间,太宰的成绩也是学校里面的第一名,还代表学校出去参赛了。出了这事后,有老师来想要把太宰接走,可他怎么都不肯,现在还住在之前的房子里。
不是叔父专门给你添麻烦只是镇子这么小,风言风语会把这孩子给毁了的。
雪满放在膝头上的手默默的握成拳。
之后叔父又和雪满说了半天的话,喝得上了头的叔父咒骂着不靠谱的夫妻,却又对被父母连累的太宰治抱以极大的同情。
最后,雪满和叔母一起,把喝醉了的叔父送到了卧室。
叔母,太宰他家在哪里?
帮忙收拾桌子的雪满问道,葬礼就在明天了,我有些担心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我想过去看看他。
你是个好孩子。
叔母叹了口气,擦干净手上的水后,把一个提前打包好的饭盒递了过去,这是给太宰准备的,他最近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收下了饭盒和地址,雪满在镇上走了半天,才找到了太宰治的家。在周围的房屋都亮起了暖黄的灯光的傍晚,夹在了中间的、没有一丝亮光的屋子显得格外诡异。
雪满又对了一遍门牌号,没错,就是这里。他摁响了门铃,重复了数次,耐心的等待着有人来开门。
这是耐力的比拼,不过雪满的手上多了一件武器门铃,被铃声烦得不行的太宰治,终于从浴缸里面坐了起来,垂着一只还在滴血的手腕给雪满开了门。
谁啊。
门口挂上的链锁只开了约一掌宽的空隙,太宰治摇摇晃晃的站在门口,抛出了个问句。和这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血液落在瓷砖上的滴答。
雪满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
借着月光,他看到了少年那苍白的脸庞,对方的瞳孔似乎已经失去了焦点,空洞的一片什么都映照不出来。
抱歉。
伴随着短促的话语,是雪满用尽全力的撞击。本就不牢靠的链锁坚持了三下后乖乖落地,而太宰治正坐在了地砖上,不明白自家那么大的一个门,怎么就拦不下一个人。
你是谁。
他如同梦呓一般的说道。
我是你之后的监护人。
还带着温度的外套落在了太宰治的身上,他只觉得视野一晃,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正在往不远处的医院跑。
耳边是嘭嘭的心跳,头顶是急促的呼吸声靠在一个温暖又宽阔的怀抱里,太宰治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睡了过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葬礼已经结束。
月城雪满坐在病床旁,右边的手肘撑在了床头的小柜上,头正一点一点的,仿佛小鸡啄米。太宰治歪了歪脑袋,看了下被自己握紧的陌生人的手,才意识到自己被救了的事实。
没有成功的死掉啊。
他看向了窗外,天气晴朗,蔚蓝的天空上有着片状的云彩在缓缓移动;从窗户里吹来的风带着凉爽和春意,偶尔还会吹进来两三片飘落的花瓣。
太宰治的注意力被花瓣吸引了过去。
你醒了啊。
月城雪满打了个哈欠,活动了下自己那僵硬的脖颈,要吃点什么吗?医生说比起你手腕上的伤,胃病更严重,你有多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
太宰治认真思考,然后放弃,我忘记了。
他顿了顿,我也没有想要吃的东西。
那可不行,我可是答应了叔母,要看着你好好吃饭的。
雪满朝着太宰治微微一笑,还是说,你想要被我喂?喂饭虽然是小孩子的特权,但是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就当作是特别服务了。
太宰治嘴角往下一撇,不要。
他伤的是左手又不是右手,自己吃饭没有问题的好吗。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雪满收养太宰治也就变成了顺理成章。其实当雪满把太宰治送进医院,在灯光下看清楚了自杀少年的样貌后,他就明白了叔父拜托他来收养这孩子的原因。
小镇的风言风语是一回事。
而第二,则是这孩子本身就不是属于小镇的人。
太宰治已经不是单纯的鹤立鸡群,突出醒目了,他就像是偶然飘在了小镇上空的一片云,与地下的一切没有一丝的牵绊他与这个小镇,乃至整个世界都分成了两边。
他身上的疏离与冷漠,与小镇格格不入。这样的人,小镇是留不住的。
雪满对此心知肚明。
考虑到太宰治的胃病,雪满把晚餐订成了白粥加小菜。作为一个从上了高中起就开始独立生活的人,他的厨艺是经历了时间的锤炼,是让人吃到后会忍不住说出好吃的类型。
可楼上客房给自己铺着床单的太宰治,闻到了稻米的清香。
他能把门关上,却没有办法用东西把门缝也封上,更没有办法制止属于食物的香味从一楼慢慢的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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