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点完菜,白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穆少青对殷程比了个嘘的手势后,接起了电话:白哥,我在外面吃饭呢。
白鸽:我也还在外面,跟你说一声,林悦一我接到了,我们现在在公司附近的粤菜馆
穆少青一惊,不会这么巧吧?
事实却是:真这么凑巧。
所幸,他的临时应变能力一向不弱,心理素质更是彪悍,只要面对的人不是殷程,撒谎更是信手拈来,完全足以以假乱真。
当听到白鸽说下午会比较忙,剧本的事情明天再聊,穆少青顿时乐开了花,有种学生时代听到老师说学校临时有事大家下午回家吧的兴奋感。
好的,白哥你先忙,剧本我们明天再聊。少年看上去十分乖巧地回答,我下午有安排,你不用担心我这边,好的,再见!
结束通话后,穆少青发现殷程正幽幽地望着他,眼神特别有深意:下午还有什么安排?
就画设计图。穆少青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在了对方身上,忽然操着一口萝莉音软软地撒起了娇,哥哥,你下午有安排吗?
殷程眉梢微动,正要回答,包厢的门被服务员推开了。
先生你好,这是你们点的白切鸡、香煎芙蓉蛋,和两份荷叶饭,剩下的几道菜很快将会给你们送上。
谢谢。
穆少青道了声谢,连忙别开了视线,等到包厢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才再次开口:我们现在这样算是约会吗?
少年脸颊微红,眼睫微颤,脸上写着明显的兴奋和紧张。
殷程目光专注地望着他,声音低沉又温和:是。
那,你下午都有空?不用去公司吗?穆少青迫不及待地追问,他这边倒是可以暂时摸鱼,可是殷程呢?且不提别的公司那边有多少事情需要他处理,单单一个殷氏科技和殷氏传媒,每天需要他签字的急件就有不少吧?
一想到这里,他那颗按耐不住的心,慢慢冷静了下来:也不用一下午,就两三个小时能抽出来吗?
可以。殷程肯定地回答。
穆少青偷瞄了他一眼,确定没有勉强的意思后,心情瞬间放飞:吃完饭你陪我去个地方?
·
轩逸美术馆。
白色廊柱和琉璃瓦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穆少青仰头看了眼门前的漆金大字,神情格外复杂:一直想来这里看看,可是每次路过,最后都没进去。
为什么?殷程侧目,低声询问。
穆少青轻笑着看了他一眼,却没回答,主动牵起对方的手,通过了检票口。
这个时间点,美术馆里的游客并不多。
穆少青在入口的全局方位图前面站了一会儿,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片刻之后,他欣喜地抬头:找到了,跟我来。
殷程默默地跟上少年的脚步,视线落在对方看似轻快的步伐上,眼底闪过一丝深思。
轩逸美术馆共三层,分了十六个展区,展示品以绘画、雕像、摄影作品为主。
穆少青直接去了二楼的画展区,最后停留在一副名为《自由》的油画面前,色彩丰富,画面细腻逼真,伤痕累累的笼中鸟冲破禁锢,展翅高飞的那一幕,震撼人心。
殷程注意到,这副油画的作者叫伊莎·穆。
因为少年姓穆的缘故,殷程对这个穆字特别敏感,他不动声色地瞄了眼穆少青,见他神色专注地盯着面前的油画,眼底逐渐凝聚出一层雾气,情绪明显有些激动,又强忍着,不愿让人察觉到他的异样。
殷程收回目光,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穆少青在这副《自由》面前占了足足十五分钟后,才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低声呢喃道:画的真好。
他在笑,可是看上去快要哭了一般。
殷程心疼地握住了少年的手心:还要看看别的吗?
不了,咱们去下一站。穆少青微微摇头,我想去逛商场,可以吗?
可以。殷程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后,就去附近的殷氏百货。
穆少青毫无异议,跟着他离开了美术馆,直至坐进副驾驶座,被殷程递了一包纸巾过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哭了。
毫无征兆的,眼泪就这么夺眶而出,谈不上多少伤心,大概是生理上的些许疼痛,还停留在心底最深的地方,一直没能释怀。
他一言不发地抽了张纸巾,擦干眼角的泪水,过了几秒后,发现车子还停留在原地,不由得纳闷:哥哥,你怎么不动啊?
殷程听着他故意掐着嗓子喊的那一声哥哥,眉心微微一蹙:伊莎·穆,是你的母亲?
太聪明的人不招人喜欢,你知道吗,哥哥?
穆少青故作凶狠地睨了他一眼,可惜,他眼角微红的模样,实在没有半分威胁的气势。
殷程淡定地回了一句:不用招旁人喜欢,你喜欢就够了。
靠,这个男人
穆少青的气势明显弱了下来,转头看向窗外,半晌,尽量平静地开口:我母亲原名叫伊莎·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我外婆是纯血统的E国人,对当时留学E国的外公一见钟情后,不顾家里反对,远嫁他乡,生下了我的母亲。
说来也挺神奇,我外婆、我母亲,看上我外公和我爸,全都是因为一见钟情。
说白了,就是颜狗,馋人家的身体。
说到这里,穆少青忍不住有些好笑。
外婆在我母亲六岁大的时候,跟外公离婚了,我母亲在我六岁大的时候,也跟我爸离婚了。
简直就像一种被诅咒的命运。
所以我从小就没见过我外婆,外公后来重组了新家庭,跟我母亲也不亲厚,我长到这么大,就见过外公两次。一次是我百日宴的时候,另一次,是我母亲跟我爸离婚的时候。
穆少青依稀记得,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对于他来说十分陌生的外公脸色阴沉地对着他母亲一顿臭骂,骂着骂着就哭了。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见过他的母亲。
他是由他爸一手带大的,穆洪安白手起家,艰难创业的同时,又当爹又当妈,却从未亏待过他半分,哪怕后来,他娶了樊音,那个脾气火爆的后妈,他依旧是这个家里的宝贝疙瘩。
我从没觉得自己的童年过得有多委屈,我爸给了我双份的关爱,樊阿姨也从未苛待过我,我家小妹穆少妍也特别亲我。
只是每次学校举办亲子活动的时候,每次看着别的小孩都是爸妈一起陪着,我偶尔也会想,为什么我的母亲,在我才六岁的时候,会那样偏执地选择离婚?她为什么要抛弃我
直到有一天,我爸给我看了那副油画,就是我们刚才在美术馆看的那副,自由,母亲给它命名为自由,我爸说,那是她提出离婚之前画的,或许,婚姻对于她那样的艺术家来说,是一种痛苦的束缚,就像强加在身上的牢笼。
在那之后,他有很多次,路过轩逸美术馆门口,却没能鼓起勇气,亲眼去看一看那副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