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丰村回来,陈婆子就病了。
她本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岂料乐极生悲,在往镇上去的路上忽然晕了过去,一醒来,自己身上的东西被人抢了个干净不说,就是一张脸上,也被人糊了满脸的泥土。
她当时就吓得个半死。
倒不是被这忽然跳出来的乡间宵小吓倒,而是那前几日镇上那胡半仙的话。
“老道观你印堂发黑,只怕不日将要破财,若是不化解,家中必有血光之灾,再者,哎呦,可怜。”
当时她正春风得意地满乡野给寻摸适合的姑娘小子凑成对,哪里会听进去,当场便恶狠狠地踢翻了算命先生的摊子,啐了一口老骗子,这才解气扬长而去。
她怎么都没料到,自那日不过几日的功夫,她身上的钱财就被人抢劫了,甚至还被来人恶意戏弄。
庙里的师傅常说,种恶因必得恶果,信男善女们不可怀恶心。
她这是得了老天爷的报应了?!
陈婆子想到这些,心都忍不住哆嗦起来。
她陈婆子给人说媒十几年,这十几年间,撮合的婚事说是千百件都不夸张,可媒人一张嘴,就是死人都要说活了,这些年来,她为了赚高额的谢媒礼,已经不知昧着良心说成了多少桩缺德的婚事。
这几年,她的年纪渐渐大了,身子也不如年轻的时候,说起婚事来就有些力不从心,最重要的是,家中那不争气的儿子三天两头给她添堵。
整日不是混迹于赌坊就是上勾栏里睡女人,陈婆子这几年为了他不知生了多少闲气,就是原本瞧着还贤惠的儿媳妇也开始对她诸多嫌弃起来。
若不是她这把老骨头还能赚到几个银子,怕不是早就被扫地出门了吧。
陈婆子茫然地搓着手心,开始思量起做完这最后一桩大买卖就收手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娘,我跟你说话呢,”妇人不耐烦地推了一把陈婆子,“这回那屠家的婚事成了没有,孩子她爹可还等着这钱还赌债,我可把丑话说到前头,你要是还不上,我就带着儿子回娘家去。”
陈婆子木然地看着媳妇黄小兰,一时之间,只觉口中发苦。
这也是她挑的媳妇呢!
都是报应。
她疲惫地闭上眼,明日,明日她再上那林家去要了庚贴。
儿女都是前世的债。
第29章应卦
第二日一早,陈婆子头痛欲裂地睁开眼,就见外头天光已经大亮。
她抱着头昏昏沉沉坐起来,腹中却是咕咕作响唱起了空城计。
“她娘,她娘,”陈婆子口干舌燥大声喊着媳妇黄氏,屋外却还是静悄悄的,就是连孙子的嬉闹声也没有。
她心下一惊,飞快地下了床,趿拉着鞋子就猛地去拉屋门,院子里一片寂静,除了养在院子里的几只老母鸡在咯咯叫,再没有其他声音。
难道黄氏真的带着孙子回了娘家?
陈婆子没由来心下发慌,等那个孽障回来,只怕还有的闹。她也顾不上浑身的不舒服,提腿就要出院门。
就在这时,院子外忽然有了动静,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
陈婆子凝神细听,似乎听到她儿子的叫唤声。
她的心猛地往下沉了沉,刚要往外走,喧闹声更大了。
“啊,痛死老子了,这帮畜生,等老子时来运转,把他们的裤衩都要赢回来,啊啊啊,你们轻些,痛死了……”
只见陈二狗鼻青脸肿地被两个汉子抬着正往院子里走,媳妇黄小兰扎着手焦急地叫唤着孩子他爹。
陈婆子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差点就跌倒在地。
“娘,你快让开些,”黄氏看着陈婆子挡在门口,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推开她,“孩子他爹被人打了,哎,这里,”她回过头去招呼身后的汉子,“把我当家的抬到这屋里去。”
很快,陈二狗就被抬进屋里,放置在床上。
陈婆子踉跄着跟在几人身后也进了屋,她的目光落在儿子那张肿得跟猪头似的脸上,哆嗦着指着陈二狗曲着的腿,问道,“这,这是怎么了,哪个天杀的打了你,娘这就去为你出气——”
“娘,”黄氏不耐烦地打断她,“去屋里拿几个铜板出来,给这俩大哥跑腿费。”
陈婆子偏了偏头,就见那两结实的汉子正笑咪咪地看着她。
她不敢再耽误,当下回了自己屋里拿了钱打发了走了那两人。
“这是怎么回事?”陈婆子一面心疼地给儿子擦着脸,一面问道,“你又跟那刘家小子打架了?”
陈二狗闻言猛地推开他娘的手,“你别啰嗦,”他嗡声嗡气地道,“屋里还有多少钱,明日镇头那赌坊的人会上门来要钱,要是不给他们,你儿子我这只手是保不住了。”
说着,举起那只红肿不堪肿成萝卜似的手给她娘看。
明日要是拿不出银子来,他连这萝卜也保不住了。
“娘,你就可怜可怜儿子吧,”陈二狗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泪都要落下来,“这几日我可真是背到姥姥家了,等我好些了,得去找算命先生给我算算,是不是今年命犯太岁……”
陈二狗还在唠唠叨叨说着,陈婆子却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整个人僵住在那里不动了。
“娘,你到底还留了多少银子,”陈二狗口都说干了,他娘还是没有反应,不由提高声音道,“你留着那些钱做什么,等你死了还不是给我的,不如现在就给了我,还省些事。”
陈婆子猛地抬头,一个巴掌就朝陈二狗抽了过去,“畜生,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