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润如不是被卫王斩了么?
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是话本中的故事。
话本中的故事仿佛带着奇异的力量,与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一起沉入了她的记忆汪洋,仿佛也变成了记忆的一部分,不经意间便让她混淆。
事实上赵润如并没有死。虽然昏君下令将她拖出去斩,但是有修士神不知鬼不觉地劫了刑场,救走了她,直到今天才有消息。
梅雪衣双眸微微张大。这未免也太巧了,银发修士前脚跑到北临城来警告自己,赵润如后脚就被抓?就好像昏君早已掌握了这二人的动向,只等修士离开赵润如的身边。
她望向卫今朝。
只见他微勾起唇角,温柔愉悦地说道:“京都附近,最适合藏人的地方莫过于一处桃源小镇,我让人守株待兔,果然抓到了笨兔子。”
如果忽略那阴恻恻的眼神,恐怕还以为他在温声给小娃儿说故事。
梅雪衣怔怔点头:“陛下英明。”
他搀她起身:“知道你不耐烦这里。很快就结束了,带你回家。”
“嗯,”她微蹙起眉心,“可是陛下,那个修真者很快就会发现赵润如丢了。”
“无事。”他略勾着背,缓缓抬眸,遥遥望向金陵京都。
京都。
枝形金盏灯架上方,点点烛火因为主人的暴怒而不安地晃动。
簇金琉璃屏风上面斜斜泼洒了好几道茶迹,紫檀木底座下方散落着不少碎瓷片。
一名身穿厚重宫装的美丽妇人双手拄着玉茶台,大口喘着气,微乱的云鬓下抬起一双发红的眸。
她咬着牙,恨声道:“走?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爬到今日的位置。这一走,岂不是将我所拥有的一切,拱手让人!”
银发青年站得不远不近,敛着眸皱着眉,只重复一句车轱辘话:“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与赵润如见面。我会护你们平安。”
宫装妇人是金陵掌权者秦姬。
银发青年便是梅雪衣下午刚见过的飞火剑宗修士。此刻,他显然还不知道藏在小镇上的赵润如已落到了敌人的手里。
秦姬把双手重重摁在案桌上,倾身向前:“管怵,我不能走!他不是让你看顾我们母女一生么,我要你去杀了卫今朝,以解金陵之危!”
银发修士眼皮压得更低:“不可能。仙门中人不得插手凡间事务,我只能保你们母女性命,其他免谈。”
“你有什么用!”秦姬抓起一只装满浓茶的瓷杯,重重掷向他。
他眼睛也不抬,身体微侧,让那盏茶再一次摔到身后的琉璃屏风上。
“若是我执意不走呢?”秦姬咬牙切齿,喘着粗气,“管怵,你敢眼睁睁看着我命丧于此么!我若死了,你回去如何向他交待!”
银发修士管怵终于抬了抬眼睛,看了这妇人一眼,然后飞快地转开视线,很诚实地说道:“对于修真者来说,你有了皱纹便已是人老珠黄,他如今见到你,想必也会装作不认识。你若实在不走,那便罢了,反正我的职责是看顾赵润如,你只是顺带。”
此言一出,秦姬险些气得厥了过去。
她也就三十六岁,精心保养之下,看过去不过二十出头,唯眼角有一两道几不可察的细纹而已。
到了这人嘴里,怎就成了人老珠黄?
“管怵!”秦姬强压着怒意,沉声道,“你看顾我们母女,已有十八载,多少总该有些情意在吧!”
管怵警惕地退了一步:“没有。我只是奉命行事。我并不想来。”
秦姬:“……我若出事,润如会恨你一辈子!”
管怵木着脸道:“你女儿的自私和你一脉相承,你若失去权势,就没有任何价值,她不可能为了你而和我翻脸,因为我是她日后的倚仗。”
秦姬摁住突突直跳的额角。这个管怵平日并不露面,十八年来就没和他说过几次话,但每一次,都会让她气血冲脑。
“还有,”管怵继续面无表情,“你那国师,当初不过是个外门弟子,资质实在太差,自知无望进入内门,这才请命随我到凡界来,你信他还不如信路边一条狗。他教你杀了卫今朝、占了卫都,就能夺走人家的帝王之气?实话告诉你,像你这种秽乱后宫的人是永远不可能成为人皇的,你别想了。我最后问一遍,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你!”秦姬几欲昏厥,“滚!你给我滚!”
殿外,一名宫女悄无声息地疾步离开长廊。
俄顷,一只信雕扑棱着翅膀,往北飞去。
梅雪衣在辇车上读到了这份宫廷密报。
她倚着昏君的胸膛,笑得前仰后合。
“这个管怵倒是不坏,只不过有这么一张嘴,这辈子他是寻不到道侣了。陛下,”她回转过身,晃了晃昏君摇摇欲坠打瞌睡的身体,“话本里面,滥杀无辜的白袍修真者中,有这个管怵么?”
他微微睁开了眼,眸底滑过一道暗芒,沉吟片刻,轻轻摇了下头:“保护赵润如不力,嘴又笨,凶多吉少。”
恐怕那些修士动身荡平卫国之前,就先拿管怵祭了旗。
“等等,”梅雪衣非常敏锐地抓到了一个漏洞,“陛下话中之意,是相信话本中亦有这么一个‘管怵’咯?既然如此,卫王怒斩赵润如的时候,他为何没有出手阻止?”
卫今朝微微挑眉。
梅雪衣攥住他的衣裳:“卫王斩杀赵润如,正是王后失踪之时!这是否能够作为直接证据,证明王后失踪之事与管怵有关?陛下,她的离开,定有隐情!”
卫今朝垂眸,沉吟片刻,道:“王后所言甚是。”
“可是她为什么会和沈修竹一起出城呢?”梅雪衣满心不解。
他目光空茫,笑容缥缈:“是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