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没好气说:“我又不是小孩儿,吃什么糖!你不如拿走去哄别人。”
苏媚换了个位子,挨着他坐在凉塌边上,来了招祸水东引。
“你该哄哄我,今天我被别人欺负了。兴许你刚才没看见,王兰儿指着我鼻子骂,说我下贱,只配给你当暖床的丫头,说我不如给别人做妾,还拿‘对食’说事。王爷,什么叫对食?”
苏媚无辜地睁大俩大眼,一瞬不瞬盯着萧易,似乎真是在等他的解释。
萧易面沉如水,眼中闪过一瞥阴冷的寒光,冷笑道:“这个王什么东西竟羞辱你……她家不过外戚而已,还敢口出妄言讥讽龙子凤孙,真是不想活了!”
“她就是针对我。”苏媚叹了一声,“毕竟没人相信我会八抬大轿从王府正门进来,就连我父母也将信将疑,还准备送我去南边呢。”
萧易此刻已经忘记吃醋那回事了,“昨天我递了折子奏请大婚,中秋我进宫再催一催,这个月应该就能定下来。今天本想去你家和苏大人知会一声……”
说着说着,萧易的脸色又冷下来,哼哼两声,不言语了。
听说他上折子请婚,苏媚先是一喜,看他脸色不对又暗自叫苦,喃喃道:“我知道今天我言行不妥,可我实在忍不住,不打王兰儿一巴掌,我这口气咽不下。往后……我定当慎言慎行,不给王府丢脸。”
萧易明显吃了一惊,“谁为这种事……我是说,别自己动手,当心手疼,要不我给你两个拳脚好的丫鬟,下次叫她们打。”
“自己打才解气。”苏媚排除一个缘由,大约猜到他因何不悦了,慢慢将身子靠过去,小手把弄着他腰际的玉佩穗子,柔声道,“若你不喜欢,我再不与徐家人说一个字,反正我也讨厌他们,本来就打算当陌路人的。”
萧易说:“你把我的器量想得也忒小了,你爱与哪个说话就说话,我还能堵上你的嘴不成?”
果真是因为徐邦彦不高兴,也对,她和徐邦彦毕竟有过婚约,瓜田李下的,还要主动避嫌才对。
更何况晋王这个身子骨,心思肯定较常人更为纤细敏感。
于是苏媚软声说:“是媚儿做的不周全,王爷别生气了好不好?你一冷脸我的心就扑通扑通乱跳,吓死个人了,吓得我手脚冰凉,不信你摸!”
说着,把手塞进萧易的掌中。
玉手凝新荔,皓腕赛霜雪,便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都比不上她的一双手。
手指曼妙地拂过他的掌心,似有似无地顺着他的胳膊一路上攀。
“你在诱我。”萧易的心跳得有些厉害,却是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才没有,我是想给王爷捏捏肩。”苏媚浅浅笑着,一下轻一下重的捏着萧易的肩膀,惊叹道,“王爷身上好硬,跟大石头似的。”
萧易摁住她的手,语气有几分伤感,“练武之人,自然和普通人不一样。但我躺了这几个月,人也废得差不多了。”
无意中一句话竟踩到他的痛处,苏媚不免有些尴尬,可巧送药的小丫鬟帮她解了围。
“下去吧。”苏媚接过药碗,试探着吩咐了一声。
小丫鬟没敢动,偷偷觑着萧易,见主子并不在意,忙低头退下,但看苏媚的眼神已与进门时不同,多了下对上的敬畏之意。
苏媚舀一勺黑乎乎的药汁子,略吹吹送到萧易唇边。
这药苦涩酸臭,极其难喝,萧易每次都是憋着一口气灌下,根本不敢在嘴里多停留一瞬,更别提一勺一勺慢慢喝!
他看了苏媚一眼,张开嘴,面无表情地吞了下去。
晚风穿窗而过,檐铃叮当作响,天地间显得很寂静,只有二人轻微的呼吸声,还有勺子磕碰碗沿儿的清脆响声。
他身上的苦味香和她身上的木樨花香不知何时交汇在一起,在空气中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萧易忽然觉得这碗药也没那么难喝了。
一碗药见了底,苏媚见碗底还有点药汁子,一时兴起好奇地尝了尝,“苦不苦?”
下一刻小脸就皱成一团,吐着舌头叫苦:“从没喝过这么难喝的药!”
萧易来不及阻止,不免好笑:“好傻啊你,没事尝什么药。”
他随手拈过一块桂花糖,也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把糖添到她的口中。
苏媚呆住了。
他也呆住了。
那一刻,他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把手收回来,任凭手指在她口中放着。
桂花糖的味道从舌尖弥散开来,欢腾着,喧闹着,肆无忌惮刺激着她的味觉,在她口中绽放出奇妙的甜。
在甜味的刺激下,流口水是自然的反应,咽口水也是自然的反应。
她不由自主闭上嘴吞咽了下。
可她忘了,她还含着另外一样东西。
奇怪的感觉从指尖传来,萧易倒吸口气,只觉脑子嗡地一响,心跳如雷,整条胳膊酥麻无力,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蹭地把手抽了回来。
苏媚也醒过神,呀一声,捂着嘴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窗外,灿烂的晚霞燃烧了半面天空,绮丽的光辉照进窗子,她的脸绯红。
萧易极力压制住汹涌的悸动,貌似很淡定地问:“好吃吗?”
话刚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这问的是什么呀!他简直成了下流胚子!
苏媚脑子还在发懵,虽说她是存着勾他的心思,可她毕竟于男女之事上懵懵懂懂,萧易这一下子,已然令她不知所措了。
她有点木讷地答道:“挺甜的。”
萧易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耳朵更红了。
二人之间又没了话,这样的氛围让苏媚倍觉尴尬,随即起身告辞了。
偌大的屋子只剩萧易一人,但手边,似乎还留有她的余温。
萧易的手指,慢慢地抚上嘴唇。
带着桂花糖的味道,好甜。
他捏起一块桂花糖放入口中,唇角绽开一个淡淡的笑纹。
繁星满天,夜风中充满花香。
卢友达给萧易按摩完,累出了一身汗,“王爷,您的腿有轻微的痿弱,平时让伺候的人多给您活动活动腿脚,别觉得丢面儿,这对您腿有好处。”
萧易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默然一会儿,问道:“我最近……身子有点奇怪。”
卢友达诊脉没发现异常,诧异道:“哪里奇怪?”
“就、就是我应该没有那种冲动的,可我竟有了那种想法,这太奇怪了!”
“对女人?”
“唔……是。”
“不奇怪,您身上又没少东西,有想法很正常。”卢友达捋着胡子,小眼睛贼亮,“而且这正说明您身子骨有好转的迹象,王爷,可喜可贺啊!”
萧易笑了下,王府要有女主人了,的确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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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二更)
“母后,您看看他的折子,朕准还是不准?”承顺帝把萧易的折子太后案前一放,气呼呼道,“晋王妃,苏家长女,他这是势必要和朕作对到底!”
太后皱着眉头看了一遍,叹道:“算了算了,难得他喜欢,就由着他吧。”
承顺帝说:“就怕朕还没压制他,他就压制朕了!提起这个朕就气不打一起来,他是把虎符交回来了,可朕派到辽东的监军,竟然指挥不动那帮兵油子,一个个阳奉阴违,朕真恨不得全砍了他们的脑袋。”
太后安抚说:“不是大事,换防的时候,将不听话的人调到别处,明升暗降,一点点去掉他们的兵权。难道他们还敢抗旨?”
承顺帝道:“朕明示几次不喜苏家,可老七当回事了吗?辽东军都是老七的旧部,上梁不正下梁歪,真说不准抗旨不遵。”
王皇后捧过一个托盘,上面是两盏百合合欢汤,一边服侍太后,一面苦笑道:“苏氏原和徐家二郎定过亲,现在又成了七弟妹,老实说我还有些不大习惯。”
太后语重心长地说:“不习惯也得习惯,老七的脾气哀家太了解了,他既然上折子,就说明他不打算改变主意。唉,皇上,帝王之术也是驭人之术,老七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你和他那么多年兄弟,应该知道怎样驾驭他。”
承顺帝满口应是,出了寿康宫却和王皇后发牢骚,“朕乃一国之君,天下人的荣辱生死都在朕的一念之中,难道朕还要哄着别人干活?荒谬!”
王皇后劝道:“皇上息怒,晋王要定了苏媚,说明苏媚在他心中有不小的分量,这是机会,若是苏尚清真和逆贼勾结,不正好有理由压制晋王吗?”
承顺帝眼中倏地光亮一闪,“皇后所言极是,老七的折子,朕准了!”
深蓝色的夜空中悬着一轮圆月,将银色的清辉水一般洒落在苏家的庭院中。
因是中秋,长房和二房都聚在苏老夫人院子里过节。
分家之后两房很少来往,别看就隔了一个月的功夫,再见面已觉生疏不少。
也就是苏氏兄弟俩说说话,互相劝着喝两杯酒,孟氏和孙氏碍着老夫人的面子说些不痛不痒的闲话,至于孩子辈,基本不说话了。
苏老夫人看着只是叹气,也没办法劝。
席间孙氏提到了一个新教派天圣教,极力邀请孟氏同去参拜,“可灵了,求财来财,求子得子,听说比庙里的菩萨还灵,信的人特别多。也不用捐香火钱,去参拜人家还施粥呢。”
孟氏闻言好心劝道:“这个信教我也听说过,教众以农户帮佣,走街串巷的小商贩居多,人多且杂,二弟妹还是少去的好。”
孙氏顿时不乐意了,“大嫂子不去就不去,偏把我比作卑微小民,活该我就缺那一碗粥?”
苏老夫人脸一沉,低声喝道:“你大嫂说得有理,好好的你拜哪门子教!大过节不愿意数落你,得空还不如好好给媛儿相看相看!”
不提苏媛还好,一提苏媛,她竟流眼泪了。
苏老夫人只觉头疼不已,扶额叹道:“这又是怎么了?”
苏媛哀怨地看了苏媚一眼。
苏媚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
孙氏眼圈一红,说:“有个当妾的姐姐,妹妹能找到什么好亲事?长房是找到靠山了,可把我们二房坑惨了。”
苏尚和已有几分醉意,听了这话直摆手:“不对,这怎么叫坑?那是亲王的妾室,和普通人家不一样,生的孩子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要封郡王郡主的。你你你……闭嘴,没见我和我哥正说话,瞎打什么岔!”
苏媛小声嘀咕道:“能生孩子就有鬼了,还不定谁的种。”
孟氏大怒,“这像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子说的话?孙氏,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女儿!”
孙氏不服气:“媛儿怎么了?至少没见天地往一个男人家里跑,我看你才应该管教管教苏媚。”
“够了!”苏老夫人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
老人家余威还是在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苏老夫人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叹了口气,眼角似乎有泪光在闪。
这一瞬间,苏媚觉得祖母苍老了许多。
几许苍凉袭上心头,她沉吟片刻,盯着孙氏道:“现在都分家了,只有东边苏家和西边苏家,没有长房和二房,苏媛找不到婆家是因为没人瞧得上你们家,少把污水往我身上泼。”
不待孙氏分辩,苏媚继续道:“侄女提醒二叔母一句,祸从口出,晋王是超品亲王,地位仅次当今,你们私底下乱传他的后宅之事,就不怕他治你们的罪?”
苏媛一撇嘴道:“吓唬谁呀,又不是只有我们讲,外面都传遍了,晋王爷难道个个都治罪?况且我们也没胡说,是你自己吵吵着说是晋王的人。”
苏媚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笑眯眯说:“可我也没说做妾呀?”
苏媛忍不住反唇相讥,“难道你还想做王妃?你是退过亲的人,而且大伯父又失了圣眷,根本不可能!”
苏媚挑衅似地一扬下巴,“你就如此笃定?若是我真做了王妃呢?”
“那我就把这盘子吞下去!”苏媛不屑地瞥她一眼,“就算晋王答应,宫里头也不会答应的,我可是得了准信儿的。”
“宫里……你说的准信儿就是王兰儿的话吧?那种人你也结交,当心把你卖了还给她数钱。”苏媚上下打量两眼苏媛,冷冷一笑,“吞盘子,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苏媛翻了个白眼。
苏尚清长长吁出口闷气,立起来躬身道:“母亲,这顿饭吃下去也没意思,您早些歇着,我们先回去了。”
苏老夫人摆摆手,“走吧,都走吧,等我两眼一闭,你们接着去我坟头上闹!”
“老爷!夫人!”李嬷嬷慌慌张张跑进来,丝毫没有平时的稳重样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晋、晋王爷来了,在书房,说皇上准了他和小姐的亲事!”
屋里静了下,所有人都好像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便是苏媚也愣了片刻。
苏尚清到底混迹官场多年,最先回过神来,一时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孟氏带孩子们回房。
苏姝离去前还不忘高声笑道:“二姐姐,你别忘了吞盘子啊!”
苏媛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末了死硬着嘴道:“不过嫁一个废人,看把你们得意的。”
“你口中的废人,动动小手指就能把你碾成粉末。”苏老夫人扫了二房一圈,扶额叹道,“苏家怎么就出了你们这几号蠢人!”
蠢笨点也就得了,还不听话,可算愁死她了。
苏老夫人抬眼看看小儿子,又是一声叹息。
清幽如纱幔的月光中,苏媚在廊下倚柱而坐,不错眼盯着书房的窗子。
房门终于打开,苏尚清率先迈出门槛,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似喜似悲。
苏媚问:“你们谈得如何?”
苏尚清笑笑,“他想年前就娶你过门,我觉得太快了,但他十分坚持,唉……早点嫁过去也好。”
苏媚的心放回肚子里,巧笑道:“我去找他说会儿话。”
书房里烛光摇曳,萧易难得嘴角啜着一丝笑,手里拿着一叠纸,“内务府造办处新出的家具样式,你看你喜欢哪个,我叫他们做去。”
苏媚大致瞧了瞧,笑道:“容我慢慢挑,王爷,皇上是今儿刚批下来的?”
“嗯,明日就会下恩旨,我先提前知会你们一声,省得你父母没个准备。”萧易想了想又说,“一应事务均由礼部操办,也不需要苏家做什么,你只管安心备嫁就好。”
苏媚不知想到了何事,挑眉一笑:“太后皇上恐怕心里不大痛快,就没给你赐个侧妃?”
萧易牙疼般地啧了下,“太后赐了两个,不过不是侧妃,是两个通房,我直接拒绝了。”
“长者赐,不可辞,更何况那是太后,你怎么说服她的?”
gu903();“我说……”萧易咳了一声,“太丑!不及王妃一半美貌,等找到比王妃更美的人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