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媚舒口气,看向那个男子,他年纪和萧易差不多,眉目清俊,鼻梁高挺,细看竟和艾嬷嬷有几分相似。
“项良!”林虎讶然叫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在这里?”
“前天。”项良托着胳膊说,“这位……是苏小姐吧,属下项良,是晋王府侍卫统领,见过小姐。”
苏媚问:“不必多礼,多谢你救了我妹妹。你的胳膊是不是受伤了?前面就有医馆,我们赶紧去看看。”
项良低头看了一眼,“骨头没事,皮肉伤而已,回王府让卢太医瞧瞧,比外头的郎中得用。”
苏媚吩咐林虎送他回王府,可项良仍是拒绝,“主子令林虎保护小姐,没有离开您身边的道理,如果主子知道了,我俩都得挨罚。”
苏媚还想再劝,林虎在旁插嘴道:“他脾气倔得跟牛一样,小姐别和他白费口舌。”
项良笑了笑,告辞离去。
苏姝望着他的背影,没头没脑一句,“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什么?”
苏姝忽然醒悟过来,“我还没谢他呢!”
苏媚安慰道:“他就在王府当差,有机会再见面的。燕儿,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话音最后,已是罕见的严厉。
燕儿哭丧着脸道:“奴婢给二小姐买糖花生……”
苏姝忙解释说:“是我吩咐她去的,不怪燕儿,姐姐别生气。”
苏媚无奈看了这二位一眼,没说话。
回去后,她到底打发林虎去了一趟王府,可项良不在。
“他奉命去查鸿胪寺的命案。”林虎眉飞色舞道,“这小子不但功夫好,查案更是厉害,王爷坠马就是他先查到……”
他猛地咬住话头,若无其事地话题一转,“鸿胪寺这事闹的大,死的是安南使臣,身中十八刀啊,下手够狠,身上的财物是洗劫一空,顺天府说像是盗贼干的。”
苏媚疑惑道:“这人死在鸿胪寺里面的,什么样的盗贼敢跑到衙门里杀人越货?”
林虎道:“对啊!所以安南的人半点儿不信,在鸿胪寺吵完还不够,还跑到皇上跟前闹腾,皇上烦得了不得,还不能发脾气,干脆把这烫手的炭团扔给王爷处理。”
苏媚叹道:“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影响两国邦交……想必王爷觉得棘手吧。”
“天下没有王爷搞不定的事!”林虎颇为与有荣焉道,“过不了几日就会水落石出。”
的确如此,十日后,萧易找到承顺帝道:“凶手绝不是盗匪,而是某一位御林军。”
承顺帝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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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御书房的铜鹤口中吐出几缕香烟,丝丝袅袅盘旋而上,逐渐向四周散去,不经意时,在兄弟二人中间消失了。
门窗紧闭着,屋里很安静,窒息一般的沉闷。
承顺帝面有薄怒,目光带着巨大的威压,死死盯着萧易,若是旁人定然承受不住,早诚惶诚恐跪下恳请皇上息怒了。
但萧易没有,神情中甚至没有一丝忐忑,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他越是镇定自若,承顺帝越是生气,终是按捺不住怒火,一拍桌子怒喝道:“放肆!御林军杀的?御林军听谁的,你是指朕杀的他吗?朕杀安南使臣……这这、这就是向安南宣战!”
萧易微一欠身,道:“皇上稍安勿躁,臣弟仔细查验过死者身上的伤口,刀口细长狭窄偏薄,绝非盗匪惯用的厚重大刀砍的,倒像是御林军仪仗所配的仪刀。臣弟命人用仪刀比对伤口,完全对上了。”
承顺帝不信,冷笑道:“按你的说法,两种伤口相差甚大,合着顺天府的人都是白痴?睁着眼说瞎话糊弄朕?”
“顺天府办案无数,自然看得出其中端倪,只是不敢继续往下查罢了。”萧易淡然道,“鸿胪寺的门房看见身负长刀的黑衣人一晃而过,加之死者财物尽失,他们便借此推断盗贼作案。”
承顺帝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不行,绝对不能把苗头引到朕身上来,就定为盗贼劫财杀人,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安抚好安南使者。案子以后慢慢查,先把大朝会应付过去再说。”
萧易明白他的焦虑。
安南虽是小国,却是民风彪悍,常年骚扰西南边境,他们与安南大大小小十余次交手,竟没有一次完胜!
皇上登基后,忙着肃清逆党乱臣,只求边境安稳不添乱子,尽量避免与安南再起争端。好不容易招抚了安南,本打算大朝会上再现万国来朝的盛景,彰显帝王的威仪。
结果安南使臣被杀死了,还是被皇上的御林军杀死的!
皇上是绝对不可能杀安南使臣的,有可能是凶手出于泄恨的目的杀人,毕竟和安南交战多年,死在对方手里的人不在少数,双方互相敌视已成习惯,就是普通老百姓说起安南人来,也是一脸的愤恨和鄙夷。
也有可能是有人做局故意破坏和安南的和约。这样想来可疑人太多了,当兵的最怕没仗打,一来少了升官进爵的机会,将领们不乐意;二来朝廷大概率会拖欠军饷粮草,兵勇们可能都吃不饱肚子,容易骚扰地方,发生哗变。
还有,就是政敌故意做局扰乱朝局,从中谋利。
但无论哪一种可能,承顺帝都很被动。安南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本就好战,内部也不乏反对招抚的声音,很有可能借机撕毁和约。
内忧外患,萧易真有些同情承顺帝了。
但他不同意歪解真相,“安南不过南蛮小国,我们没有必要如此惶恐。依臣弟之见,大大方方地查案,定要查出是何人作祟,不但给安南一个交代,也是对天下臣民负责,更是警告那些别有用心的,让他们安于臣位,不可造次!”
“朕不是惶恐,实在是腾不出手来。”承顺帝似乎被说动了,慢慢坐下叹道,“希图大位的巴不得朝局大乱,不把这些人除掉,朕的君位如何坐得稳?现下之计,是大力抚慰安南,让他们相信,朕无意与安南为敌。”
“安南虽是小国,却也不容小觑,西南、西北番邦众多,不是个个都臣服于朕,若是他们这些小国联合起来怎么办?”承顺帝瞥一眼萧易,意有所指,“西域几次暴/乱,虽未及中原,但边境已不受其烦,更有乱民趁机闹事,后来费多大事才镇压下去。”
萧易默然,良久才道:“正因为重视邦交关系,才应严加查办,而不是一味应付安抚了事,反倒落了下乘。”
承顺帝眼中闪过一抹不悦,默谋片刻,道:“既然晋王如此坚持,朕不答应倒显得朕气度小了。朕全然交给你处理,大朝会前务必查个水落石出。千万不要让朕失望。”
言下之意,你若办砸了,可不要怪朕翻脸不认人!
萧易面色不改,欠身道:“臣弟定不辱命。”
其实这个案子并不算难查,御林军人数上万,但配发仪刀的不过千余人,有了范围,只要逐一排查,总能找出嫌疑者的蛛丝马迹。
腊月初十是大婚的日子,萧易想在成亲前结案。
时间紧迫,萧易调动所有人手日夜排查,半个月过去便锁定了御林军一个姓陆的小旗。
陆小旗军户出身,祖籍滇南,父母均死在安南敌军手下,将他辛苦养育成人的哥哥前年回乡祭祖时,不幸被安南匪人劫走,至今生死不明。
他与安南,可谓不共戴天之仇了。
萧易马上下令抓捕,顺天府拿人的时候,陆小旗当着官兵的面自尽了,临死前他大喊大叫:
“人是我杀的,蛮夷番邦杀了我们多少人,你们都去边境上看看,谁家不是和他们世代血仇?如今却说什么友邻!我们的亲人就白死了吗?凭什么要交好他们?我不服!不服!”
说罢,一刀抹了脖子。
当时在场人员众多,不知谁把这番话泄露出去,一日不到的功夫京城就传得沸沸扬扬,什么事传的人多了,总会走样。
本来是一桩罔顾上意,徒泄私恨的凶杀案,传来传去,成了血性男儿为报家仇国恨一怒斩来使,陆小旗竟成了人们交口称赞的英雄!
把承顺帝给气得,连摔了三个青花茶盏,把一众臣工骂了个狗血淋头才算气顺点儿。
气归气,但真凶已然伏法,皇上认为可以结案了。
萧易没有随其他臣工灰溜溜地退下,等人都走了之后,他说:“臣弟觉得案情尚存疑点,他哥是前年死的,去年也有安南使臣朝见,而且去年京城风波迭起,各处人心惶惶,更容易得手。为何他去年不动手,偏选择局势相对平稳的今年?”
承顺帝目光霍地一跳,一双细长眼中的眸子不断闪烁着,良久方问道:“你有何线索?”
萧易摇摇头,“线索到他这里就断了。”
承顺帝沉吟半晌,紧紧皱着眉头说:“贤弟的怀疑不无道理……你是不是快大婚了?不能再拖着你办差查案,回去一心准备大婚,旁的事一概不要管,不然太后那里朕交代不过去。”
萧易微微一怔,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吞下去了,只低头道:“臣弟谢皇上体恤。”
此时已是冬月末,晋王府寝殿的两株腊梅开了,金灿灿一片,整个院子芬芳扑鼻。
萧易亲手折下一支梅花,命艾嬷嬷给苏媚送去。
艾嬷嬷不解:“哪怕写几个字让老奴带去也好,大老远地送一支梅花什么意思?”
萧易道:“你只顾去就好,她会明白的。”
艾嬷嬷还是站着没动:“若是她不明白,反过来问老奴,老奴该如何回答。”
萧易道:“她必会——”刚说了三个字又不说了,默默看了腊梅一会儿,长叹一口气,道:“去吧。”
艾嬷嬷满头雾水地拿着腊梅出了殿门,恰碰上项良进来,忙问道:“你胳膊上的伤好些了没?”
项良抬了几下胳膊给她看,微笑说:“早好了,姨母尽可放心。”
艾嬷嬷明显放松许多,用指头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可小心着点儿吧,如今也是侍卫统领了,使唤别人干不成?偏什么事冲在第一个!”
项良笑笑,问道:“您老拿支腊梅去哪里?”
“嗨,给未来的王妃送去。”艾嬷嬷失笑,“我还说你呢,我不一样要干跑腿的差事?行了,你快进去吧。”
项良轻手轻脚走进殿内,半跪下行了个军礼。
萧易抬抬手叫他起来,从书案下头小心翼翼拿出一小片烧焦的纸,说:“陆小旗在官兵抓捕前,把家里所有带字的东西都烧了,这是火盆灰烬里翻出来的。”
项良看了一眼,纸片微微泛黄,还不到半个手掌大,上面的图形被烧去一半,剩下的是几个连在一起的波折纹,围成半圆状,最外层是两层弧线,中间勾勾画画,似乎是字,又像是符。
萧易吩咐道:“这图形很怪,我想应该与此案有关,你暗中查,不要走漏风声。”
项良迟疑了下,道:“鸿胪寺的案子皇上不让您管……”
随即他收到王爷一记轻飘飘的眼神警告,马上闭上嘴,低头领命退下。
天空阴沉沉的,北风呼啸着袭过苏家的庭院。
落光叶子的寒树枝桠左右摇摆,院角衰草蜷缩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只有苏媚案头的腊梅努力在枝头绽放着,给这萧瑟的冬景平添几许艳色。
据说,大小姐盯着这支梅花,笑了一个晌午。
燕儿好奇问她梅花有什么特别的,苏媚神秘一笑:“我自己知道就够了。”
这日午后,徐邦彦竟然登门了。
自打徐家退亲,两家基本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即便在朝堂上相遇,苏尚清和徐同和也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苏尚清虽然膈应徐家,但对徐邦彦印象还是不错的,请他到外书房见面。
徐邦彦没有多余的客套话,坐下便道:“大理寺查出来了,杀安南使臣的幕后真凶是废太子余孽。我爹和舅舅准备联名上奏,请皇上追查逆党。苏伯伯你要当心。”
“好孩子,谢谢你给我送信儿。”苏尚清面上还算稳得住,“我早就和废太子府里的旧友断了来往,就算要抓我,也须得有确凿的证据。”
徐邦彦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现在有晋王这一层关系,想给你罗织罪名也得掂量掂量了。我听了一星半点,没搞清楚状况就跑来危言耸听,让您见笑了。”
苏尚清亲自送他出门,虽有几分担忧,但女儿出阁在即,家里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他实在不愿破坏家人的心情,所以默默将此事压在心底。
腊月初七这天,苏家人准备去晋王府铺房,不料他们刚迈出家门口,就被顺天府的官差拦住,不由分说拷走苏尚清。
苏尚清涉嫌鸿胪寺命案,奉旨缉拿归案。
孟氏当场昏死过去,老夫人也慌了,整个苏家乱作一团。
苏媚命李嬷嬷和燕儿照看母亲和弟妹,带上林虎赶赴晋王府。
然而刚出门就碰到了徐邦彦。
他表情异常严肃,“小媚,这次事大了,在逆贼窝子发现了苏伯伯的亲笔字画!”
苏媚大惊失色:“不可能,定是有人诬陷我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108:02:21~2020-08-1123:5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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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寒冬腊月,徐邦彦竟出了一头的汗,嘴里呼哧呼哧冒着白气,一望便知是得了消息急急忙忙赶来的。
“苏伯伯肯定不会谋划杀人。”徐邦彦擦着额头的汗说,“关键是的的确确在逆贼家里发现他的字画,这下就说不清了。”
苏媚语气又急又冲,“以前总有人上门求我爹的笔墨,弄到一两副不是难事。如今只凭一幅字画就能定罪?也忒草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