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听他这样狡辩,玉黎清心中便越发难受。
她曾经也像父亲一样信任堂兄,不求他对自己有多深厚的兄妹之情,至少作为一家人可以少些争执,多些信任,没想到父亲的一番善心却养出这样一条恶犬来。
当年父亲的灵堂之上,玉晟大放厥词,将父亲贬低得一无是处,甚至与她断绝兄妹关系,再不承认她家是玉家主脉。
如今在同一处,父亲还健在,而她也要让玉晟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淡淡道:“堂兄……我每天都会往织坊去,也时常与染坊的管事有交谈,东西多了少了,我一眼就能瞧见。”
“半个月前,染坊抓住了一个动手脚的学徒,十天前,你身边的小厮同我织坊里的一个伙计私下接触,随后,我放在桌子上的札记便被人翻动过数次。”
“我从未对外人透露过浮光锦的事,今日却见周家拿出了以古法纺制的浮光锦。”
“周家在此之前已经有五年没有出过新布料了,偏偏在今日拿出了浮光锦,这不是太巧合了吗?”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玉晟大声道,转头求玉天磊,“叔父,您要相信我,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玉天磊为难的皱起眉头,叹道:“晟儿,先前染坊的管事将那学徒的口供已经拿给我看了,我也不愿意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但证据确凿,又事关玉家的名誉……”
闻言,玉晟不自觉抬高了语调,站起身来道,“叔父,我可是帮了你这么多忙,你竟然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不信任我吗?”
玉天磊被他质问着,心里也不好受。
玉黎清替父亲回答道:“堂兄,不是我们不信任你,是你做的事太让人心寒。”
屋里屋外的下人都竖着耳朵听着,没有一人敢发出动静。
玉晟委屈道:“我做什么了,这都不是我做的,几个下人随口的栽赃陷害,你们就想定我的罪吗?”
话音刚落,外头便走来一人,手上拿着一沓纸,走到他面前,将东西甩在他脸上。
少年意气风发,高傲道:“这是你让人誊抄了送去周家的浮光锦的制作原料,还有先前你让人收买的西街的那批流氓的供词,他们指认了当初收买他们去拦路抢劫的人,几经对比之后,可以确认就是你身边的阿力。”
“那事也是你做的?”玉黎清也觉得惊讶。
“不可能,这都是莫须有的事,我不承认,你们想诬陷我,门都没有。”玉晟蹲下身去,把纸一张一张捡起来,瞧见上面写的东西,急慌慌的把纸张都撕碎了。
江昭元轻松的在他身旁坐下,挑眉道:“撕了也没用,这些不过是拿来给你看的誊抄件,原物证我已经送去府衙了,顺道递了状纸,用不了多久,府衙就会派人来拿你了。”
“你,你们!”玉晟环视着这一家人,心中愤恨,却哪个也不敢动。
紧跟着后脚,家丁跑过来禀报,“老爷,外面来了一帮捕快,说是要找……晟公子。”
“这不,来了。”江昭元看热闹似的,瞧着玉晟的脸色一会儿黑一会儿白,比看戏还有意思。
早知此人对清清心怀敌意,如今除掉了这个祸害,清清应当会更喜欢他吧。
不过多久,捕快便进了门来,将不肯服软的玉晟连捆带绑的拖了出去,被人拖出门去时,玉晟还大声叫嚷着:“叔父,叔父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啊!”
望着侄儿被抓走,玉天磊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心情复杂,低低念了一声:“晟儿……”
人心难测,哪怕这么多证据摆在面前,玉天磊心中还是不忍,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玉天磊心痛不已。
玉黎清从旁扶住父亲,安抚道:“父亲不要忧伤,是堂兄自己做错了事,府尹大人自有判决。”
玉天磊喃喃道:“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你们是堂兄妹,他怎么能想着害你呢?”
玉黎清轻轻扶着父亲的后背,“他本也没想害我性命,只是不希望我与他争夺家产罢了,被钱财蒙蔽了双眼,又怎么会把我当妹妹看待呢。”
“清儿……”玉天磊握住女儿的手,转身看她,“从今之后,父亲只你一个人可依靠了。”
他的手掌是那样厚重,在织坊做了十几年粗活,后又握了十几年的笔,手上磨了一层厚厚的茧,每日点灯熬夜批账本,眼睛都看坏了。
细细的看着父亲,玉黎清心中悲喜交加,压抑着哭腔微笑说:“父亲放心,女儿会好生照顾您,也会撑起这家业,必不让玉家的产业落寞下去。”
“可……你和江公子……”玉天磊犹疑着看向了江昭元。
少年并没有看他们,但显然是将他们的话都听进去了。
玉黎清垂下眼眸,继续道:“这是女儿的真心话,就算对着江公子,我也会这么说。”
从前想着以后的事没有定数,如今到了这关口,是再怎么瞒都瞒不住了。
她就是要继承家业,奉养父亲。
没有听到江昭元的表态,玉黎清心中有些不安,安抚好父亲之后,走出门去,紧跟在她之后,江昭元也走了出来,并肩走在她身旁。
庭院里已没有了春夏的繁茂之景,落了一地的枯叶被家丁们扫在树下埋进土里。
发间坠着的流苏随着寒风轻轻摇动,少女的声音如同春夜鸟鸣,轻声道:“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嗯。”少年应了一声。
玉黎清轻轻咬了一下唇,继续道:“你也看到了,我父亲年纪大了,我家又有这么多的产业不能放着不管,大伯一家不可信,我只能……”
“所以那个时候,你才不愿与我完婚。”少年的声音如平静的湖面,没有波澜,听不出他是什么情绪。
“对不起。”玉黎清停下脚步,站在长廊下,愧疚道,“我原想让父亲去退婚,不好因为我耽误了你,后来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我也有考虑过此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同你说开为好。”
她向来不爱强求,若有夫妻缘分,怎么都能在一起,若没有缘分,两条路背道而驰,就是强求来也不能长久。
由春末入冬,一同度过的时间里,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她看到了江昭元的变化,知道他骨子里还是冷的,但至少通了一点人情。
所以她才敢在他面前开这个口,只是依旧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