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贵客到府,楚某又岂能怠慢?”楚临秋将手紧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声咳嗽了几下。不多时,眼角竟被他咳出了几分水润。
萧岑看在眼里,心想,崔老先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陶中十仙歌》的哪一仙,都不及眼前这一位的半点风情,不过他看上去真的很辛苦。
思及此处,萧岑竟忍不住要上前想要搀扶他。但到底被他硬生生地止住了,只是对着楚临秋身后匆忙跟过来的小厮低声喝道,“主子都咳成这个样子了,尔等还不上前搀扶?都傻愣着做什么?”
此话一出,身后的议论声戛然而止。萧岑不用回头也知,这些人的目光这时应当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事实上,便是连他自己都彻底愣住了。
楚临秋更是有些意外地挑眉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即便从门上起身,挥开小厮伸过来的手,自个转身进去了。
虽然站在后面抬眼望去,他步履稳健,腰背挺直,但萧岑总觉得他下一秒应该就会倒下去。
一路上,萧岑虽然依旧很想上前搀扶,但看面前这人一声不吭,甚至走得飞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并且暗道自己多心。谁不知道玄武卫首领楚临秋武功高强,身强体壮,似今日这种情况,怕也只是偶染风寒,没什么要紧的。
然而还没等他松口气,就见原本走得好好的楚临秋楚大人,又跟没骨头似的倚在前方一根柱子上,并且还隐隐有下滑的趋势。
萧岑长叹一声,上前捞住他的腰身,把他带到自个怀里,恨铁不成钢道,“你不逞强会死吗?”
“嗯。”
萧岑:“......”
他恶狠狠地瞪了楚临秋一眼,随即抬起他的胳膊让其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而后便扶着他的腰身,将他往房里带。然而楚临秋却仿佛像被碰到了什么伤处似的,突然闷哼了一声,整个身子也僵硬了起来。不仅如此,萧岑还眼尖地注意到,他额头上的汗珠陡然间多了起来,便是连嘴唇也呈现出一种灰白的颜色。
“你后背有伤?!”
“别声张。”
“怎么回事?”此时的萧岑已经完全将他来楚府的初衷抛在脑后了,满心现在只想着快些将这人弄到床上,再好好跟他算账。
第十四章胡刀
楚大人的寝室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朴素无华,除了榻上的几册书,以及桌上的笔洗稍微引人注目之外,竟找不出任何象征他身份的东西。一推开房门,萧岑便嗅到了一股复杂的味道,像是药香与安神香混合而成的,意外令人沉醉。
萧岑把人扶到唯一的一张床跟前,看似粗暴却又不失温柔地让他靠在上面。
但楚临秋后背有伤,因此拒绝了萧岑的帮助,只是随意坐着,眼眸低垂,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岑见状,意欲不明地哼笑了一声。他走到一根柱子前面站定,凝视着上方悬挂着的虎皮胡刀。约摸一炷香的光景,他竟突然抬手握住刀柄,将那把闪现着寒光的刀从它的鞘中抽出,放在另一只手上把玩。
“这把刀是好货,可惜用它的主人却不是。楚大人,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你想的那样。”
楚临秋的声音十分沙哑低沉,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虚弱感,叫人听着十分难受。萧岑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不舒服还是躺着比较好。”
“......”
“嗯,忘了你后背有伤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将军......哦,现在应该是侯爷了。侯爷只消顾好自己便是,旁人怎样......”
“与我无关,是吗?”萧岑蓦然转身,将那把胡刀就这么搁在楚临秋的肩膀上,离他颈侧的肌肤只有一个指甲盖的距离。
“楚大人,你背后阴我,现在却说,与我无关。”
楚临秋不动如山,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侯爷慎言。咳咳......”
昨日他发了疯才替某人生捱过四十大板,今儿初醒正是虚弱的时候,故而只想卧榻而眠,谁成想竟还要强打起精神,应付这个眼前这个罪魁祸首。
“楚大人,萧某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却不知你为何要断我前程,绝我子嗣。”
“......”
“你若良心未泯,便与我做个交易,如何?”
“侯爷又是如何断定楚某良心未泯的呢?”楚临秋抬眸,静静地直视萧岑的眼睛,忽而开口,一字一顿地说,“侯爷未免也太天真了。”
听到“天真”二字,萧岑气得眼眶都红了,他怒极反笑,把刀又移进去一点,直接贴着他的肌肤。那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令楚临秋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他有些坐不住了。
“你真的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吗?”
“侯爷不会。如果侯爷稍微冷静下来,就应当知道,这样做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圣人昨日与我说,无论我心甘与否,此事都已成定局。今日......咳咳......楚某便将此话原样送给侯爷。”说完,他的神情竟然恍惚了一会儿。
等萧岑反应过来不对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楚临秋竟直直朝另一侧斜倒下去,拉也拉不住。他的头重重地撞在床头的柱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楚......你没事吧?”萧岑赶紧把刀扔在地上,将人扶稳,让他靠在床头,期间无意中触碰到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不由得再次惊呼,“你起烧了?是刚才吗?”
“可能伤口有些发炎,无碍。”楚临秋但凡神智清明,立刻就要表现出一副对人十分疏离的样子,看得萧岑真是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楚大人,”他松开手,干脆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似乎是打算开诚布公,“如今你我被人硬是拴在一条绳上,我总得搞清楚究竟是敌是友吧?萧某可没兴趣与一个有可能背后捅刀子的人,共结连理。”
“侯爷这是相信我?”楚临秋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他不敢相信一个曾从刀光剑影中艰难活命的将军,竟然真会天真到如此可笑的地步。
试想一下,如果此刻他们二人并不在他楚临秋的寝室里,那么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给萧氏、给漠北骑兵带来灭顶之灾。
但其实,萧岑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因为他太过相信自己最初的判断,所以才愿意放手一搏,去赌这么一把。如果输了,那他自认倒霉。
不过照此情形来看,他也未必会一败涂地。
“楚大人,不瞒你说,萧某此前头脑不清晰的时候,甚至怀疑是你向圣人提议下这道旨意的。”
“那现在为什么又不怀疑了?”
“因为你半盏茶前送给萧某的那句话。”萧岑突然抬手捏了捏楚临秋的手指,触碰到他指腹厚厚的茧。
楚临秋显然被他这般大胆的举动给吓到了,他强忍住挥开的冲动,将视线移到别处道,“那么事到如今,侯爷是如何打算的?”
第十五章交锋
“楚大人方才不也说得很清楚了吗?我没得选。”萧岑惨笑道,“圣人不信我,欲找个人监视我,为人臣子的,只得受着。否则便是不忠。”
其实萧岑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没跟楚临秋吐露,那便是如今驻扎在城外的漠北骑兵。唯有自己接旨与楚临秋成亲,他们方可顺利北上,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而楚临秋听了这话,也在暗自沉思,看来这个萧岑果然如线报中所书那般是个莽夫,事已至此竟还想不出当今圣上真正图谋的东西。
也对,如果他能有这些弯弯绕绕,就不至于在自己房中如蝈蝈一样上蹿下跳了。
“楚大人!”萧岑这时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跃而起,把上身基本压在楚临秋身上,并用一手撑在他的头侧。
楚临秋不习惯在二人交锋之中,居于如此弱势的地位。因此他眼眸微闭,眉头紧锁,似是不悦,片刻后忽而冷声道,“侯爷,请先从楚某身上下去。”
“抱歉。”萧岑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果然将手从楚临秋耳边移开,但却并未真正远离他,而是与他脸贴脸,自语般地咕哝了一句,“萧某险些被你骗了。”
“侯爷何出此言?”
“楚大人,你自幼被圣人带入宫中悉心教导,令你衣食无忧。你视他如再造父母,根本不会做出背叛他的事,是也不是?”
“是。”
“楚大人,你在玄武卫任职的这六年里,没少替圣人监视所谓生了二心的臣子,并以各种形式除去他们,是也不是?”
“是。”
“那么你刚才都在耍着我玩?”
“......”萧岑身上的气息此时带有压迫感,源源不断地像楚临秋袭来,令他的大脑十分晕沉。他勉强抬起重如千钧的手,将那张大脸推开,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道,“不是。”
“那是什么?”萧岑咄咄逼人。他认定楚临秋如今身体不适,必会失去应有的判断力,因此决定诈他一回。
却不料楚大人老谋深算,病成这样了还不被他牵着鼻子走,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反而用一句话重新占据了这场谈话的主动权,“若我有一计,能帮你暂且免除圣人对你的戒心,你可愿尝试?”
“......”这回轮到萧岑沉默了,他神情有些怪异,一双眼探究般地落在他身上,片刻后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刚才差点相信了。”楚临秋冷静道。
“理由。”
“......”
“为什么帮我?”
“如果没有萧将军及骁勇善战的漠北将士们,大岐边境百姓绝无可能安居乐业。这个理由足够吗?”
“......”话音刚落,萧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地使唇角上扬了些许弧度,戏谑地看着半靠在床头神色淡淡的人,“楚大人,你让我怎么相信,一把淬了毒的利刃不伤人,竟是因为怀有一颗悲悯之心。这岂不是很荒唐?”
“是荒唐。”楚大人点头表示同意,“但侯爷是否也忘了,玄武卫的最初职责是护佑京城和乐安宁。太平盛世,又有谁不希望看到呢?”
“......”或许是恰好戳中他心底的那一块柔软,萧岑终于卸下了最初的防备与不甘。他微微动容,凝视了楚临秋许久之后哑声说道,“若是让我发现你果真骗我......楚大人,那边的几案,便是你的下场。”说罢,他便将脚边的那把胡刀勾起来踢飞出去,使其刀尖正好扎进坐榻正中的实木案上。
“侯爷放心。”楚临秋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并不面露惊惧,仿佛萧岑方才只不过开了个无关紧要的玩笑。
“那好!”萧岑总算放下了心底的最后一丝疑虑。他重新倚回床沿,并随手扯过一缕楚临秋不慎垂落下来的散发肆意把玩,片刻后仰头问道,“在下能否现在听听楚大人的大计?”
“你我为夫夫,假意恩爱。”
“就这么简单?”
“嗯。咳咳......”
“你......”眼看楚临秋竟又咳了起来,萧岑赶紧跑到桌边倒水,却不料竟发现水壶里的水早就凉透了。
“楚大人,你这儿的下人似乎并不怎么聪明啊。主子站不住了不知道扶,主子房里的水凉了,也不知道换。”
“咳......”楚临秋似乎是被他逗乐了,说出来的话中还带有些许笑意,“是楚某平日里不喜他们靠近。”
被这么一打岔,屋内里的气氛似乎和缓了许多,没有方才的剑拔弩张。萧岑卸去心中枷锁,思绪便不可避免地跑偏了。他忽而生出了一种想法,觉得如果那个人是楚临秋的话,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咳咳......侯爷,你说什么?”
“......没什么。”萧岑执壶的手一抖,险些将其中的水洒满了一桌子。他索性将银壶重重搁置在上面,转身几步回到床前,在楚临秋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双手撑于他头两侧,低头凝视着他苍白皲裂的唇,半晌后突然开口,“楚大人,你唇色太淡了,该好生将养着。本侯可不想到时候,竟要与一个病秧子成婚。”
“......”
第十六章同住
萧岑走后,楚临秋彻底支撑不下去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枕边的玉簪掷在地上,随即便慢慢歪倒在床上没了动静。须臾,屋内阴影处竟缓缓走出一个约摸十五六岁、唇红齿白的小太监,眼中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静。
这少年是天子走时特意将他留在此处的,因身怀一技,能掩去气息,故而萧岑并未察觉到他的存在。
此番他现身是得了指令要与楚临秋道别的,不想竟看到这样的一番场景。他不免大惊失色,赶紧跑到床边将楚临秋的身体搬正,让他侧躺着,尽量不去触及他后背的棍伤。
“楚大人?大人?大人?”
那孩子见楚临秋久唤不应,以为他早已失去了意识,便急急忙忙转身想去外头叫人。不料原本紧闭双目的楚临秋却忽然开口,“你回去复命,言我暂且稳住定南侯,圣人......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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