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先生?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由于萧岑是从后边搂着楚临秋的,看不见他的表情,因此便只能从刘先生身上得出这人情况并不太好的结论。
而刘先生一直闭口不言,这无疑更加深了他的恐惧,若不是自己现在不甚方便,他都想下榻摇晃这人的肩膀了,“先生?先生你倒是说话啊!要急死我吗?”
“侯爷!”刘筠的嘴巴徒劳地开合了几次,最终还是屈服于楚临秋刀子似的眼神下,“大人、大人这毒......急不得,若坚持药浴,总能一点一点排出来的。”
“此话当真?!”
“......当真。”刘先生的手还搭在楚临秋的腕上,人却已被他盯得只想逃离,他浑身僵直地跪在榻前,眼神游离,额上早有细细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他的诸多不对劲,自然也就落入了萧岑的眼中。萧岑关切地问,“先生怎么了?可是也不舒服?”
“回侯爷,刘荺......”
“刘先生想是跪久了受不住。起来坐吧。”
“......”
“刘先生?九商叫你起就起罢,因何不动?”
“嗯?”经萧岑这么一问,刘荺才好似刚刚回过神来,他一个激灵猛地缩回手,而后心事重重地站起身,走到另一边的矮几上去坐了。
第一百章反叛
那日以后,楚临秋的身子有所好转,已经能趁着萧岑一个不留神,自己慢悠悠地溜达去枢密院的衙门与诸僚属见礼,熟悉事务。
这可真是数年来的头一遭啊!
以至于站在下方排成一列的众属官们均面露不安,交头接耳,暗里揣测新上司此番将他们召集到一块的用意。
楚临秋之前当都指挥使时颇有凶名,眼高于顶嚣张跋扈,既在御道上鞭笞过天子的宠宦,也能当街把刀架在世家子的脖子上。谁能情愿跟这不好相与的人在一处共事?因而站在边上的那几人,望着前面正低头专注翻看文书的楚临秋,简直是欲哭无泪,直想找个门缝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了。
除却这一波人外,还有几个,就是前儿去侯府送礼的,这会儿倒是殷勤得很,直盯着楚临秋,目露精光,几次欲言又止。只是他们到底有所顾虑,不敢做得太明显,让别人瞧出端倪,不过偶尔添些茶水,搬搬文书罢了。最后到底是那五大三粗的都承旨胆大些,主动揽去了为上司讲解院内事务,各方人员的累活。
但很快他就发现,楚临秋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
“曾大人呢?”
“回禀大人,曾大人昨儿病了,今日卧床不起,故而未能前来。”
“病了?”楚临秋闻言头也没抬,唇角却缓缓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你们曾大人是真病了,还是有意避着本官?”
“这......这......大人,看您这说的!枢院这段时间事务繁多,眼瞅着回梦城也快开工了,一应兵力全凭我们调度,大伙儿都忙得足不沾地。曾大人前两日还说,您能来我们这主持局面,那可真是帮了他大忙了!”
“是帮他躲懒了吧?”
“这......”都承旨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了,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其他同僚。但这个时候哪儿还敢说话?多说多错,还说明哲保身的好。因此,几个相熟的均不约而同地把头撇到另一处,看着架上的花花草草,更有甚者,直接寻个由头就脚底生风开溜了。
“罢了。”楚临秋薄唇微启正要说些什么,喉间却突然传来一阵痒意,惹得他偏头咳嗽起来。他一面以袖掩唇,一面用手胡乱地在桌上摸索,试图端起搁在一边的茶盏,但却有一双手捷足先登,夺下那玩意儿。
“茶水凉了。下官命人再去换新的。”
“......”楚临秋止住了咳嗽,他顺着那双素白的手往上看,不想竟意外对上了一双灵动清澈的眼,“你是何人?”
“大人容禀,此人乃去岁新科榜眼,原先他老师在东府给他寻了个绝顶的差事。这小子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死都要入我们枢院,为此险些被逐出师门。后面才知道他原是有感于您的那篇策论,誓要弃了十年苦读,改换戎装。”
“那你是走错路了。枢院同仁,往前二十年或可上阵杀敌,但今时今日,却成奢望。想必,在座诸位,应都深有同感罢。”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脸色齐刷刷地变得煞白。纵观满朝文武,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番讽刺之言的,除了楚临秋,就找不出第二个了。
“如若你真想从戎,本官劝你,直接投军去吧。”说罢,他便撑着桌案缓缓起身,绕过宛如玉雕呆立原地的众人,径直朝门口走去,不作一丝留念。
都承旨逢此变故,也站在桌边手足无措,他双目直盯了新上司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开口挽留,“大人您这是......”
“本官亲请曾大人,回来主事。”
然而楚临秋并没能顺利走到衙门口就被堵了回来,他在院子里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却也是意料之中的消息。
西川举旗反了。
节度使方尹筹谋多年,本想徐徐图之,一朝败露,干脆兵行险着,联合西南、中部府兵,形成包抄架势,意图突破险关,直逼国之中枢——陶都。如今一伙叛党已连下二城,正是得意的时候,几乎是无人能挡,而他们打的旗号也很有意思,“诛奸佞,清君侧”。
想诛的是谁?这场阴谋针对谁而展开?聪明人一看便知。
楚临秋低头瞧着传信兵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直想放声大笑,他慢慢地将其揉皱掷在地上。
“大人这......”
紧随其后的枢密院属官们见气氛不对,均屏息静气不敢多言。最后还是那个都承旨斗胆走过去,捡起揉成一团的战报铺开放在跟前细看,片刻后他发出一声带着明显怒气的高呼,“方尹这是吃了熊心豹胆!焉敢在这个时候反?!”
这时,也不知是谁非要搅浑水,竟在后头幽幽接了一句,“此时不反,他也活不了呀。朝廷......”
“谁说的?”
“......”
“谁说的?可否对本官再说一遍?”
出声之时,楚临秋音量不大,也不严厉,甚至堪称温柔,但不知为何,听在院内其他人的耳中,却成了充满杀伐之意的铮鸣。
他们开始互相推推搡搡,暗里给对方使眼色,希望说话之人能挺身而出,结束眼前这令人窒息的局面。
“朝廷怎么了?”
“便是我说的又如何?同知枢大人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有数吗?若不是您行事张扬不知收敛,步步紧逼,西川也不至于会一府反叛!!!如今南戎初平,朝廷元气大伤,又能真正拿出多少兵力去抵御三地府兵?!”
“依下官看,‘清君侧’这三字......”
“南戎初平,元气大伤?好,那本官只管问你一句,你参与了吗?枢院参与了吗?”
“......”
“既没有。有何脸面在此饶舌?朝廷九州八十六郡拢共有多少兵力,你又了解吗?”
“大人!大人息怒!章编修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您勿要与他一般见识......”
第一百零一章奸佞
“初来乍到的该是本官才对。”楚临秋冷哼一声,抬手按了按胸口,随即环顾四周虚声道,“尔等的诸多小心思,真以为无人知晓吗?不过是想借这个东风,行......”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楚临秋的面色就愈发白了起来,额上也布满了冷汗,此番动气,更是牵出了诸多旧疾,令他左胸忽而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有些难以自支,便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先前要说的话也被迫顿住了。身边的都承旨急忙上前紧紧扶住他的手臂,关切地看着自己的上司。
“无事。”楚临秋瞥了他一眼,心知此时不是倒下的时候,故略微定了下神,将战报夺回来攥在手心扬了扬,提起一口气道,“方尹早于数年之前便密谋反叛,人证物证俱全,如今事露跳墙,却不知......这何时竟也成了本官的过错?”
“欲加之过,怎患无辞?”
“你心里还憋着什么话,也一并说出来罢。本官听了以后,再进宫面圣。”
楚临秋就这么连珠炮似的一通说,直把之前那个出声的人堵得哑口无言。但他到底年岁不大,虽自知理亏仍是梗着脖子不说话。
院中气氛一度僵持不下,而可怜的传令兵还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甚至不敢抬头。
身后的人眼看事情无法收场,便纷纷出言劝说,“大人,您您您......息怒!章编修年幼不知礼冲撞了您,您千万勿与他一般见识。”
“就是!章编修,你跪下给大人赔个不是,这事就算......”
“不必。”楚临秋淡淡地扫了他二人一眼,冷冷地说了一句,“只怕本官消受不起。”
此语可以说是极为诛心了,以至于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脸色就齐齐大变,并跪了一地,同时高呼,“大人!!!”
然楚临秋看都没看一眼,便毫不留恋地携着战报,大步跨过门槛,钻进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里,只留下满院惶惶不安的人。
战事果如他所料爆发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系列的糟心事。譬如现在他要抢在其他人跟前面圣,方可抢占先机,做出正确的部署。
因为一旦让宋阁老等辈率先接触此事,那么这很快就会成为那伙人攻讦他的利器。而且他们说不准为了平息战乱,也会联合起来给圣人施压,然后按照贼人的要求诛杀自己这个祸国“奸佞”。
思及此处,楚临秋心中难免有些悲凉,又觉得过于滑稽,于是,他便忍不住伏在窗边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喉间也忍不住溢出一串咳嗽。
最后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马车在即将驶过中轴大街之时,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楚临秋慢慢直起身子,他的双唇迅速抿成一条直线,眉目间也再没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融化的寒霜,似乎很是不满被人挡了道,尤其是在听见车夫回答,“前面是宋阁老”的时候,那种“不满”就一下子达到了顶峰。
他不紧不慢地掀开帘子,将上身探出小半部分,正好与对面同样探头出来的宋阁老视线在空中交汇。两人均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一种最初的情绪——嫌恶。
“这不是我们的同知枢大人?要去......哪里啊?”
“阁老岂非明知故问?”楚临秋扶着窗台似笑非笑道,“去做下官职权之内的事。”
“职权之内?同知枢大人指的是什么?你手里那封战报吗?可是,即便要禀明圣人,也该让你的上司去。区区副职,不觉得太过逾越了吗?置......曾大人于何地啊?”
“曾大人?”楚临秋再次绷不住笑出了声,只是这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曾大人病卧在床,对下官始终避而不见。今日听闻之时,下官险些以为......这都是听了阁老的吩咐呢。”
“楚九商,你这是何意?!”宰相大人脸色巨变,若不是中间隔了超出一臂的距离,楚临秋几乎要怀疑他从冲过来紧紧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反正自己遭到这样的待遇,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阁老以为何意,就何意罢。下官还有要事,恕不奉陪。”语毕,楚临秋便毫不犹豫地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将马车驶离,把宋阁老的车远远地抛在后头。
“大人!他这是罔顾礼法!目中无人!他......”
宋阁老闻言嗤笑一声,摆手道,“无妨,他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昔日当都指挥使时,尚且敢做出种种出格的事,今升了二品同知枢,还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且让他再张狂几日吧,本官等着......山雉从树上摔落的那一天。”
“我们也走罢。”
楚临秋被引入知书堂,还未及行礼,就先感受到了齐刷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不过他早便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因而仍旧有条不紊地行礼落座,向天子汇报前方战况,并顺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整个过程中,权当这知书堂除了圣人外,就只有自己一个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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