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臣贼子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2(2 / 2)

贰臣贼子 真真酱 4931 字 2023-09-22

朝廷重臣相继入狱的事,很快就在京城巷尾茶肆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拍手称快的占多数,但到底只敢私下道几句“解气”,无人敢像前儿那样聚众闹事,唯恐玄武卫那伙饿狼突然出现把人抓走。

不用细思都能知道,这都是宋格致及其党羽的“功劳”,他们使人在街头散布荒唐言论,加深百姓们对楚临秋及北衙禁军的憎恶,造成了如今这种“水火不能容”局面的产生。

而现在这种局面就要被打破了,因为楚临秋的人借着馆阁鸿衣先生讲学的空档,当着数百人的面抛出一个问题,把读书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漠北军困局”身上。一时间,叫屈者有之,扬言要请命者有之,馆阁都乱成了一锅粥,再无人潜心做学问。

楚临秋想要的便是这种效果,一旦儒生们都拧成一股绳替萧岑及漠北军叫屈,请求查明真相,那么他安排的奏章就可以伺机而上,双重强压之下,天子即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掂量着行事。

萧岑挂帅出征清剿叛党一事,势在必行。虽说用的是“将功补过”的名头,但于这人而言,再次执枪纵马骋疆场的机会得来不易,该将其视为日后彻底逃离京城的契机之一。

生于萧家,长于漠北,见多了边境的风光朗月,学不来庙堂的尔虞我诈与阿谀奉承......这样的他,合该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苍鹰,活得恣意洒脱,没必要和自己一样,终身被缚上枷锁,不得挣脱。

楚临秋才在折子上落下最后一行字,便无奈搁下笔,转头将自己辛苦一夜的成果撕碎尽毁。而在他的脚边,已然堆积了一地布满蝇头墨字的纸片。

第一百一十四章奏章

许是身体实在不适,他在侧头瞥一眼自己的“杰作”之后,便脱力地软倒在桌案上闭了眼睛,墨色广袖将未燃尽的黄烛打翻。零星之火正落在那堆已经作废的折子上,顷刻间将其燃了干净。

而楚临秋对这事竟是一无所知,还在闭目沉睡不为所动,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若此刻还有第二人在场,那他便能轻易发觉这人的脸已是灰白的颜色。

“老师?老师!”

“大人!发生了何事?”

“烛台翻了!速去叫人!”来人迅速抄起置于一旁的木棍将不大的火拍灭,紧接着便以袖掩面来到另一边扶起楚临秋,轻轻晃动他的身子,试图将他唤醒。

然楚临秋软在他怀中毫无反应,面白气虚,已是险症。那人心知再拖下去必然出事,便咬咬牙伸出一指直接掐住他的人中穴,如此好一会儿之后,才见人微微挣了挣眼睛,回缓过来。

“老师!您可算醒过来了!您再不醒......那学生都要冲出去找太医了!”

“你也为官两年了......咳咳,怎的还这般沉不住气?”

“老师,学生就是为官十年,也还是您的学生。”

“......”楚临秋被他恶心得浑身打了个哆嗦,一时说不出话来。那青年却是误以为他冷,便快步走到床边捧来一件油光水滑的狐皮大氅给他披上,随后扶着他又靠回椅背休息。

“老师,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这地儿......”

“老毛病了,无妨。”楚临秋对自己今日之状况丝毫不感到意外,事实上,他自住进这间牢房起,就已有两三回突然人事不知的情况。他心里清楚,即便是太医过来问诊,也不过是多言几句“思虑过重”之类的话罢了。

“诚思,你来得正好。重新研墨,为老师执笔。”

“学、学生替您写、写......”那个被唤作“诚思”的青年探头看了一眼隐约露出来的只言片语,顿时脸色大变,“这......学生......”

“写!”

“这......”青年抬眼偷觑了下自家恩师愈发黑沉的脸色,觉得有些胆寒,犹豫了一会之后便快速取来一份干净的折子铺在桌上,自己就这样站着随时准备聆听指示。

楚临秋抬手揉了揉眉心,闭目沉思了一会儿,便开口缓缓吐出奏章第一句,接下来便终于顺了,“臣同知枢密院事楚临秋有本启,今西川方尹作乱......如有神助,竟连下数城......致西边流民逃窜,人心惶惶......臣有一法,可解今之困局......定南侯萧岑乃......”

小诚思是越写越是心惊,便连握笔的手都禁不住有些发抖,他觉得自家老师实在是太过冒险,这全篇奏章,看似只在平铺事实,却是暗藏玄机,字字句句均化为一把利剑刺进圣人心里。

及到最后一字落墨,他慌忙停笔问道,“学生不解,老师为何要帮萧氏洗脱冤屈?为此不惜......”

“你认为我不该帮?”

“当然不是。只是这......这倒不像老师惯常的作风了。”诚思低下头,一双杏眼瞪得溜圆,直盯着那份墨迹未干的折子,半晌后方扭捏道,“世人于老师有诸多误会、不解,但老师在学生们心中......一直是真正心怀大岐、心怀黎民之人。但学生以为......”

“你以为我该要圆滑些?不整人臣死谏这一套?”

“......”

“那你就太看不清时局了。方尹手上的那些‘帮手’,再不济也是漠北军出身,岂是寻常将士可抵挡得住的?如果放任他们接着存活于世上,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连通往陶都的最后一道关口也要被攻下了。”

“这......这......不会吧?!”

“如何不会?”楚临秋淡淡瞥了他一眼接着道,“你以为他们此时离京城还隔着多少城池?一旦他们策反更多的节度使,对我们群起而攻之。那就真正......回天乏术了。”

“可这方尹占了漠北军的便宜就算了,为何就能一路策反那些州县父母官?”

“你可还记得年前圣人下颁的一道旨意?”

“老师您是指......削减年俸,拔高赋税一事。他们心中有怨?!”

“闭嘴!扯远了。总之,能解当前之困局的唯有定南侯。此理他人能明,圣人亦能明。不出两日,旨意......必下。”楚临秋强打精神与这多嘴多舌的傻学生掰扯这许多,早就有些撑不住了,他的眼帘不由自主地阖上,连人都止不住歪到一边,眼看着就要睡过去了。

诚思见状大惊,急忙在他臂上推了两把,急唤道,“老师!老师!不要在这里睡!会着凉的。学生扶您去床上吧?”

“嗯?”楚临秋被他这声喊震得又清醒了些,便顺着学生的力道站起身,由着他半扶半抱地把自己弄到床上躺下,连衣物及朝靴都来不及褪下就又迷糊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两天整,期间他高热不退神智昏沉,没有睁过一次眼。

天子大惊,急召太医署全部医正往一字房看诊,诸多千金难求的药材也流水般地给他灌下去,却丝毫不见好转。

出了这么大的事,定南侯府不可能不知道。据传萧岑听了这消息后发疯般地要往审刑院闯,最后还未奉诏强进了宫,在清和殿外跪了整整一夜。

不过他没等来将楚临秋发放回府的旨意,倒先等来了一纸诏书。天子命他为“平西将军”,着领两千精兵不日西下协助金元二将清剿叛党,不成功便不许回京。此外,还另派一宋氏子弟明为监军,暗里却处处掣肘他,窥探他的一举一动,伺机往回报。

萧岑跪于冰凉的青石路上,双手托举明黄卷轴过头顶,唇边噙着丝丝微笑,眼角却是忍不住滑落了一滴泪珠。

“臣,萧岑......领旨谢恩。惟愿吾皇......万岁千秋。”

......

第一百一十五章分离

楚临秋恢复意识的时候,不消睁眼便已知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里,正被他小心翼翼地搂着。

那人的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醒了?别乱动,且让我看看。”话音刚落,有一只带着些许凉意的手,随之覆上了他的额头。

“退热了。”

“侯爷。”楚临秋甫一开口,喉间痒意便趁机作乱,使得他不时溢出一两声轻咳,以至于即将说出的话语也被迫咽了回去。

正当他咳得昏沉,难以自支之时,那只手又及时出现在了他的胸口,动作轻柔地上下抚了抚,顺便艰难地喂他喝了一口热茶。

楚临秋这才觉得自己仿佛又重新活过了一回。

“好些了吗?同知枢大人。”此话出口之时,萧岑语调极其平缓,几乎令人辨不出任何情绪,但楚临秋却本能地觉出不对。

果不其然,接下来萧岑便说,“既然好了,那我们便一道翻翻旧账吧。”这回的音色就寒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那审刑院的门生说你为写这奏章,彻夜未眠,是也不是?”

“......”

“你累得在那桌前直接厥了过去,打翻烛台险些酿成大祸,是也不是?”

“......”

“你让那门生在折子里写道,‘夜长梦多,宜早出征’,是也不是?所以我明日就要启程了,同知枢大人,这便是你想要的吗?”

“......”

“大人平日里不是利喙赡辞吗?这会儿怎么又不说了?”

“侯爷,对不住。”楚临秋自知理亏,也不多作辩解,而是干脆利落地道了歉。他自来能屈能伸,将所谓“颜面”,看得不是那么重。

事实上,萧岑今日发的这通脾气,非但没有令他生出不悦,反倒是使他心里感到十分熨帖。只因在这一刻他会觉得,自己是被全心全意在乎着的。

“对不住?这声‘对不住’,萧某可担不起。楚大人足不出户也能掌控全局,无怪圣人对你这般器重。但我今日想问的是,你做决定之前,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换言之,同知枢大人不过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罢了。”

“侯爷......咳咳......”

“你从未与我说过......我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这般仓促与你分离。”萧岑本想平心静气地与他说道说道,让他不要再自以为是。却不料,自开了这个口起,他自己的情绪反倒是被人左右了一般,愈发不受控起来。如此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竟连音量也不自觉地拔高了,惹来门外不安的问询。

“你当真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这声中夹杂着的委屈之情,使得楚临秋不由一怔,随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侯爷想要什么?”

“不过求一人安好而已。”萧岑长舒了一口气,“若早知你会在天字牢这般折腾自己,本侯前儿就不会说什么‘自证清白’这类的话。楚九商,你这人就是心重,容易多想。本侯让你这么做了吗?!要你管劳什子萧氏及漠北军的清白了吗?!你知不知道你这回睡了多久?又知不知太医怎么说?”

“......”闹了半天,还是为了他的身子。这种认知,令楚临秋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虽然他胸骨隐隐作痛浑身乏力,眼前阵阵发黑,但仍挣脱萧岑的手“坐”了起来,暗自调息了一番认真说道,“侯爷,是楚某想岔了。”

“你哪儿想岔了?”萧岑不依不饶反问道,为了与之赌气,他甚至狠下心撇开眼去不看他,便连原本扶在他臂上的手也放了下来。

“楚某不该为写奏章彻夜不眠,也不该......在折子里擅自添上那句话却不与你商量。是楚某......自以为是了。下回绝不再犯。还望侯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宽宥楚某这一次。”楚临秋略带气音说了这样一番话之后,就又脱力般地倒了回去,被萧岑接了个正着。

萧岑见他认错态度尚可,心里憋着的那股气也就散了大半,但仍拉不下脸面主动求和,只是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皇命实难违,更不必说......漠北清名悉系我一身。可我若是走了,你怎么办?”

“侯府有宁伯、书平帮衬,朝中又有凭生,及我的诸多门生,侯爷又有何放心不下的?况楚某只要一日是这同知枢密院事兼都指挥使......那帮人便不敢妄动。”

“若真像你说的这般,你又何至落到如今病病歪歪的境地?!楚临秋,你这是想......”疼死我算了。

萧岑半句也不敢对这人吐露,今晨自己冲进门的刹那,正撞见他蜷缩在床上呕了几口血,太医及时按住手脚施针后方平稳下来。怕他又会多想不利休养。

九商,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其实,最终迫使萧岑下定决心披挂出征的,还是手下来报,有人曾在西川一带见过神医的身影。

而且西川......直觉告诉他,那个地方一定隐藏着更为惊人的秘密。如果不去亲自走一趟,可能这些秘密就会随着黄土的掩埋,彻底消失无踪。

那么,朝中真正的细作及幕后操控之人的把柄,就永远无法真正握在手中。

那宋狗之所以敢在知政堂上气焰嚣张面不改色,不正是因为如此吗?

“九商?”萧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都未发觉楚临秋已经很久没开口了,低头一看,竟见他原来不知何时已闭目沉沉睡去。

这样也好......萧岑暗中松了一口气,心道若是楚临秋陪自己睁眼到天明,真到分别的时候,还不知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呢。

他托着楚临秋的头颈把人慢慢放回到床上之后,就低头凝视那张几乎无暇的睡颜,半晌后,竟突然俯身,对着两片苍白的薄唇轻咬下去。

“长路虽漫漫,此情亦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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