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息怒!”
“陛下三思啊!!!萧侯从戎数载,为大岐征南戎,平定西川之乱,立下累累战功!不可轻率捉拿啊!况......”
“陛下!言大人所言极是!那萧侯手握漠北军权,若轻言妄动,恐人心浮动,时局不稳啊!!!”
“混账......混账......”敬元帝往后退了一步,身子微微晃了晃,被严正及时扶住。
“陛下!保重龙体啊!!!”
“严正,传......”
“陛下!!!”
天子侧头恍惚地看了自己忠仆一眼,甫说了三个字,竟是突然张嘴呕出一口血,紧接着,便突然软倒了下去。
“陛下!!!”昭明殿顿时乱做了一团,大臣们都急忙近前去,却见天子倒伏于阶下,双目紧闭早已失了意识。
第五十六章清醒
“御医!!!御医何在?!!!”严正艰难地将软瘫在地上的天子扶抱起来,赶紧让匆忙挤进来的御医诊治。
“陛下?陛下?您可千万别吓老奴啊......陛下,醒醒啊!”此时,谁都没有注意到,珠帘后头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悄悄探出头来。
武安帝是一时气急攻心厥过去了,在被安放至御床没多久,就清醒了过来,他看也不看随侍在身旁的小门郎,只说了一句,“传......空尘大、大.....”
“陛下!老衲来了!”
严正眉心一跳,凝眸望去,却见一袭杏衣的空尘自远处缓缓行来,口中还吟着一句诗,正是先前楚临秋提到的,“白音空尘一梦醒,山中了悟大道悲。”
“佛道本一体,奈何世人看不穿,您说对否?严公公。”
“......”严正不理,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匀给他一分,只同样慢悠悠、冷冰冰地说道,“大师莫说太久,陛下可还病着呢。”
这空尘闻言,竟是不怒反笑,一对看似平和的眸子,缓缓扫过四周均低着头不敢言语的小公公,朗声道,“老衲与陛下说事的时候,不希望有外人下场。”
“你、你这死秃驴说什么?!谁借你的狗胆......”
“容术!退下!”严正扭头对几个徒弟使了个眼色,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临走时他偷偷往里探了个头,只见空尘将手中拂尘搁在一旁,正俯身凑到天子耳边说着什么。
“大师,朕一刻也忍不了了,要让他立时死!萧氏不除,朕就一日不能安眠,漠北军虎符也......一日不能回到齐氏子孙的手中。大师,你......可还有何良策?先前你想的那个法子......咳咳......”
“陛下放心,”空尘又重新取回石钵置于胸前,“老夫已在那萧侯身边安了一个人,待时机成熟,便可发挥他该有的作用。”
“谁?”
“暂时不能说。陛下,如今老夫还有二计,不知您可愿洗耳一听?”
“说......咳咳......”武安帝挣扎着便要起身,却因为体虚无力而又重重地跌了下去。自始至终,空尘大师却只是坐在一边冷眼瞧着,并不出手相助,他眸中不时现出一丝狠色,却又被很好地掩盖起来。
“陛下乏了,还是歇下吧。老衲还是......明日再来。”
“你......给朕站住!咳......什么、良策,速......与朕细细道来。”
这空尘看似站在天子这一边,为他出谋划策除良将,实则心里指不定正盘算着什么。他背对天子听那人急声叫唤,当下便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怪异的微笑。
“老衲今夜回庙宇,便将此计写于黄纸之上,收入锦囊,明日交予陛下。”
“如此......甚好。”天子得了许诺,才好似终于将心落回了实处,大松口气,很快倦意袭来,他便阖上眼眸沉沉睡去了。
......
且再说回物华这边头,楚临秋这一睡啊,又是过了整整五日。待他醒来之时,关于叛党余孽的扫除工作也已近尾声。
萧岑彻底闲下来了,整日无所事事只守在床边,时不时自说自话看些兵书,倒不像个将军了。他臂上的箭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除了手偶尔会突然无力抬不起来,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把床上之人抱起来擦洗。
这日,他手里拿着打湿了的巾帕,正自上而下细细地擦拭那人的肩背,不经意间抬头,却对上一对略显迷蒙的眼眸。
楚临秋定定地看着他,嘴角还挂着淡淡笑意。
“......”萧岑完全愣住了,举着帕子不知该落还是该扔,半晌后,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问,“你、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头晕不晕?身上痛不痛?胸口......”
“侯爷。”
“......嗯!”萧岑听见这两字后浑身颤了一下,赶紧抖着手将楚临秋上上下下摸了个遍,仿佛只有如此方能确认那人真的醒来了。
“九商九商......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以为......谢谢你。”说话间一个干燥的吻就这么落在床上之人开了口的唇角,顺便替他吸去冒出来的血珠。
“辛苦你了......咳咳。”楚临秋虽是初醒身体仍是虚弱,但好歹高热退了也积攒了些气力,因而能勉强开口说几句话,只是音量不高,听着十分费劲。
萧岑于是不敢让他再说了,摸着他的鬓角道,“得了得了,我知道了,不辛苦不辛苦......夫夫只见谈什么辛苦?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
“嗯......以后不会了......”许是难受狠了,楚临秋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良久后才想起来问,“我睡了......多久?”
萧岑将他冰凉的指尖一直攥在手心,吻了吻方道,“不多不少整整二十日。你可不知你睡着的时候有多骇人?好几次都差点挺不过去。吓得我......已经拿刀把能砍的都砍得差不多了......”
“楚临秋,我先前是不是说过,似这种情况不准再来的二次?你当初可是应得好好的!现在呢?我可告诉你,若你再敢这么吓我,就莫怪......”
“不会了。”
“......”
“不会了。”楚临秋听他直呼自己的名,就知这是气得狠了,细思之下竟是难得尾音上扬,带点撒娇耍赖的意味,听得萧岑一时都傻了。过了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他老脸一红嗔道,“你这又是几时学到的伎俩?”
不得不说,可真是太有效了,至少他现在完全晕头转向找不着南北了,难怪总有人说,他萧岑这辈子就是被吃得死死的,没得法。
“你啊你啊,楚九商,少耍滑头,得记得你现在说的话才是。”萧岑抬起一手作势要打,但到底是舍不得落下,只好改做轻抚。
第五十七章多言
庄校尉历尽千辛万苦,总算幸不辱命,从一个药商手中高价买进缺失的几味药材,交予云微先生速速调配解药让楚临秋内服。
楚临秋就这么在懵然不知的情况下,被萧岑喂进了一碗又一碗的苦药。由于这人晕睡太久,背上的伤都差不多收口了,已经能扶着靠坐在床头一会儿,但多数时候还是得半趴在软枕上。
不过萧岑担心他难受,喘不过气,时常会把他抱在怀里,令他趴在自己肩头,并自觉调整了一个让人感到舒服的姿势。
“今天觉得如何?有没有好点了?你前儿不是说胸闷?如今呢?”萧岑一面问他,一面还暗中思忖着,那药已经服了三回,也是时候起点效果了,若没有,自己可得找云微算账去了。
对了,这云微先前不是说九商欠了他两条命?可这几天自己观他们之间的相处交谈,却又不像很熟稔的样子。
究竟这“第一次”又是何时呢?若说命悬一线的话......萧岑能想到的也只有两年多前楚临秋为天子挡剑的那一回。要说天子确实无情,那人为他出生入死无数次,最后却还是换来一瓶冰冷的毒药。
不过想来,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毕竟祖父一生戎马,为国为社稷冲锋陷阵,从未有过一分一毫的私心,最后还不是落得这般下场?自毁城墙,齐氏必不长久。
“侯爷?侯爷怎么了?咳咳......”
“嗯?”听到几声低哑的咳嗽,萧岑才从自己的思绪中猛然抽离,他定睛一瞧,却见楚临秋不知何时已从自己的怀中起来,此刻正摇摇欲坠地坐在床上,并抬手扶着自己的肩头。
他还是过于虚弱,只是起来这么一下,唇色就比先前更白了,不仅如此,他的额间也在接连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把萧岑心疼得直皱眉,赶紧又一把搂紧怀里。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倒是你......怎么就自己起身了?抻到伤口了怎么办?要做什么我帮你。”
楚临秋闻言也不说自己是久久听不到那人的回应才不得已起身查看的,只抿了抿略有些干裂的唇,顺从道,“能帮我倒一杯水吗?”
“好、好......”萧岑忙把人扶靠在被垫上让他自己坐稳,紧接着便下床起身来到桌前倒了一小杯水,仔细地喂与他喝了,自责道,“都是我的错,没注意到你很长时间没喝水了。现在感觉如何?是不是舒服多了?”
“嗯......”楚临秋目光温和,极尽缱绻地看着他,“侯爷熬了这几日,也该累了,上来小憩一会罢。”
“我不累,得时刻盯着你,免得一眼不见就烧起来了。你可得快些好起来啊......”萧岑俯身抱了抱他,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这片难得的温柔中了,“你一日病病殃殃的下不了床,我就一日不得安眠。”
楚临秋体内之毒于经脉中蛰伏日久,已成痼疾,并非一朝一夕就拔除,因此时常在夜里突然起烧,腹痛难耐,整个人也叫都叫不醒,令萧岑险些以为,自己是亲手给他喂了另一份穿肠毒药。
为安心让他养好伤病,不出什么岔子,萧岑除了每日例行问候他的身体之外,也几乎什么都不说,以免那人想东想西,不利恢复。
但他不提,也还是有人会“不慎”露了口风。当前这物华城内,心怀鬼胎之人,可远不止已知的那几个。
这日,萧岑不得不踏出那扇门,去处理西川降兵躁动一事,还有异心的杀无赦,暂且安分的便给他们安排一个合适的去处。谁成想到,只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便有人钻了空子,偷摸进了上房。
“大人?大人!醒醒!”
“你......”楚临秋迷迷糊糊将眼睛掀开一条缝,就见自己的旧部程青蹲在床边,一脸焦急,便问,“庄时呢?”
“庄哥不在城内,属下们这才得以寻了机会摸进来看您!您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另一个也说,“是啊!您不知道,元帅大人与庄哥这几日为了把消息压下来,强令我等不准靠近这间房。我等也是实在......忍不住了!”
“出了何事?咳咳......”楚临秋见此二人面上神色不似作伪,心里便是咯噔了一下,想要起身却奈何体虚乏力,刚抬起一点又重重地跌了下去,还不甚牵动心肺,当下就接连不断地咳嗽了起来。
“大人!大人您怎么样?!属、属下......水......快倒水来!!!”
“说。咳咳咳......”楚临秋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这程青无意中对上他凌厉暗含警告的目光,竟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元帅、元帅他......早在大人您没醒的时候,就擅自把朝廷派来宣旨的公公给扣押在这物华城里了!听闻、听闻陛下大为震怒,已经要派兵西下捉拿元帅归京!”
“属下们前儿在回廊处亲耳听见元帅说......说......”
“说什么?”
“说......”程青略低下头,咬了咬唇,片刻后才像突然打定了主意似的说,“元帅说,有大人在这物华城一天,陛下就会有所顾忌,不会轻易打进来。只因他打听到了一个大秘密。”
“什么秘密?”
“这个......属下就不知了。对了,元帅还说,如今地牢里的那几个人已经将要招供,待用些手段让他们说出当年真相之后,就可知道萧老将军究竟是怎么死的了。”
“咳咳咳咳......”楚临秋闻言再次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让他在意的倒不是前两句,而是程青口中“老将军的离奇身亡”。
无论他与萧岑再如何相知相许,这始终还是横在两人之间的一道鸿沟,不将其填满,指不定哪天便有一个因擅自迈出那一步,而摔得粉身碎骨。
第五十八章年少
楚临秋确实心虚,做不到问心无愧,由此,他始终担心萧岑会从别人口中得知当年全部的真相。萧岑其人,骨子里带着轴劲,认准了一个人、一桩事即便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正因为如此,当他得知自己心悦之人原来背地当真做过不少腌臜事之时,受到的打击兴许成倍增长。
他需得在那之前,将此事发生的苗头彻底扼杀在襁褓中。
“大人?大人!萧老将军被刺,不是......您......”
“不是!!!咳咳咳......我不杀伯仁,伯仁确因我而死。”楚临秋甫一闭眼,脑中立即就回忆起当年往事。那时自己初掌玄武卫,年少轻狂无畏无惧,为站稳脚跟不仅服了传闻历任都指挥使都要服用的“圣药”,还主动接下了自天子宫中传出的一道死令。他被瞒在鼓里直到两天后方才得知,此令竟是要他置尚在外征战的萧老将军于死地。
老将军一生忠勇,为国为民倾尽心血,至死都不曾想过自己会在出生入死之时,受到所守护君主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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