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好在神医云微妙手回春,几针下去他的面色便显而易见地好转了许多,只是嘴角忽而又溢出一条细长的血线。
众人大惊,“先生!这......”
“莫慌,不过残血罢了,多流些反而有好......扶稳!你这是做什么?想害死你主子吗?!”
“不不不!先生!不是!是......大人?大人!”庄校尉也是惊魂未定,他扳过楚临秋的肩膀让其靠在自己身上,扭头正要呵斥帘子外不好好驾车的车夫,却没想到腕子突然被人紧紧抓住。
“大人!您醒了?”
“嗯。先生,撤罢,我没事了。”楚临秋未及睁眼便能想象得出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他强烈要求老人将扎在自己身上的银针撤下,而后放自己躺下歇会。
只是被扶着“坐”了这么一段时间,便已力不从心,说是一副残躯也不为过。楚临秋很清楚即便云微真能将游走于自己四肢百骸的毒素清了个干净,这具躯壳也算是被彻底毁了,更何况,有些毒......还真得多留它一会儿。
一别数月再度归京,众人发现陶都依旧,朝中则物是人非。宋格致虽被禁足家中并未正式判刑,却是此生翻身无望了。
楚临秋趁此大好时机,将其埋在各部各司的党羽几乎连根拔出,并在紧要之职均安插了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门生。至此,“楚党”才算得上是真正风头无两,坊间甚至已有如是说法相继流出——若相位一直空悬,那楚枢密使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圣人这是疯了吗?为何对此视而不见?寻常百姓怎么会懂其中暗流涌动?唯有馆阁儒生静默不语。
及至年末,又有一道旨意从宫中传出,直接让楚临秋以武臣身份入主知政堂,代替宋格致成为议臣之首。
这可是自太祖开朝以来,大岐从未有过的先例,于礼不合,难堵天下悠悠众口。因此,御史中丞周大人,一早又在大殿前高举笏板跪地死谏,口称,“陛下若不收回成命,臣便......立时撞死在这庭前柱上。”
端坐于高座之上的天子闻言屈起二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扶手,眼神微厉缓缓扫过阶下群臣,忽而冷声问道,“诸卿也都以为,朕此举又做错了?”
他特意加重了“又”这个字,惹得不少人后脊一凉,急忙也执笏上前道,“陛下英明!臣以为......楚大人允文允武,德配其位,在任都指挥使期间京城井然有序,坊间未有动乱,可当此重任。”
“哦?邓卿说的可是真心话?”
“陛、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这位姓“邓”的侍郎原想借机向“楚党”卖个好,不料此话说得不甚高明,非但未得青眼甚至还惹得天子不快,当即他便浑身发软地趴伏在地,高呼“饶命”。
而分散于大殿各部的“楚党”们,因他们的主心骨称病不朝多时,也都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摆出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仿佛老中丞所攻讦的是个毫无关联的人。
“得了,既然众卿都无异议,那么此时便无需再提。”
“陛下!臣有异议!”
“臣有异议!臣以为楚大人身为枢密使而入知政堂,既掌兵权又掌内政,首先就犯了太祖朝第廿七条律令......”
“所以卿等这是又拿太祖爷来打朕的脸了?”
“臣......不敢!”
“......”敬元帝简直要被那帮冥顽不灵的家伙给生生气笑了,他执起白玉如意,有那么一瞬想直接投掷在周中丞的跟前,“圣旨既下,君无戏言断无收回的道理。”
“周卿,朕忍耐你很久了。若再有下次,你便回去歇着吧!”说罢,他便愤然起身拂袖而去。
可孰知,严正初为他掀开帘子,就听到身后传出“咚”的一身,紧接着便是众臣惊慌失措的喊叫,“周大人!不得了周大人撞柱了!!!”
“快扶起来!!!”
“周大人......罗、罗大人何在?快散开让罗大人看看!”
刹那间大殿上的人都乱做了一团,他们纷纷围在倒地血流不止的周大人身边,一时竟都乱了分寸。
天子见状也不得已停下脚步,但他并没有探知周中丞死活的兴趣,只是远远地看着,并遣两个小黄门郎近前“善后”。
凉薄至此,也不知能寒了多少忠臣良将的心。
“陛下,周大人他......只是受到冲击一时厥过去了,并未有性命之虞。您看,是否着人将他抬回府上?”
而这回敬元帝尚未开口,严正便当先上前一步,出声呵斥道,“容乐!你这问的是什么话?不抬下去难道还任由周大人躺在这昭明殿上吗?还不速速退下?!”
第七十一章撒泼
昭明殿上这场闹剧般的“死谏”,更令楚临秋看透当今天子骨子里隐藏的偏执及暴戾,旁人都不赞同的事,他还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之”。
如此作为迟早会走向众叛亲离的结局,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而这正是自己苦苦追寻的时机。
当楚临秋被两个家仆搀着踏进知政堂的议事大殿之时,里头正吵得不可开交。这段时日因了廪南边界受到骚扰一事,这帮重臣反复的争论重点,无非就是“该不该让朝廷另派援军南下,将蛮子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毫无意外那些人再次分为三个阵营。首先一波“主安抚”,他们认为南戎人性烈,突然偷袭必定事出有因,朝廷只消遣使者去对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必然能说服他们主动退兵。
而另一波持相左主张的人则悉数立于长桌后头当众驳斥,“一派胡言”、“天真”、“廪南战报频发,蛮子欺人太甚,尔等却还在做着不动干戈便能天下太平的春秋大梦”。
“大人!楚大人来了!”
“快快快!请大人上座!”
“怎么不说了?继续吧,本官想听听你们每位的见解。”窝在新邸闭门不出将养了十余日,楚临秋的面色看起来好看了许多,精神头也不赖,只是整个人消瘦了不止一星半点,就这般倚着人站着,都仿佛下一刻都会被风吹倒下去似的。
看得角落处的两位大臣俱是眉头紧锁,忙快步走过来亲自把人扶到主位上落座,并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大人,叶尚书主战,严太傅主和,两位已经争执了不下一个时辰了。而陈参知则居其中不偏不倚,那您的意思是?”
“严大人也在?”直到旁人提醒,楚临秋才像是突然发现这号人存在似的,撩起眼皮懒懒地瞥过去一眼,开口道,“本官以为您还在府上抱金孙呢。”
“嗯。”这严太傅冷哼一声就算回应,随即意有所指道,“国危当前,百官本就应聚在一处共商对策。老夫虽不才,却也知挺身而出,不像楚大人,竟称病十余日不见人影,果真是天子宠臣。”
话音刚落,他便径自走到主位跟前一面端详一面摇头,“啧啧这面色果然不佳。您可得小心了,别年纪轻轻落下了痼疾。多可惜啊,好歹也是......玄武卫出身。”
短短数句暗讽无数,只可惜不甚聪明,将什么都摆在明面上,以至于众臣除却与其亲近之人外,竟是齐齐变了脸色。反观楚临秋,对此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不紧不慢地托起手边茶盏抿了一口,压下喉间痒意,随后嘴角挂着浅笑,轻描淡写道,“若说这痼疾不是两年前就落下了吗?严大人怎的现下还拿出来说?对了,当时本官救驾胸腹重创之时,严大人在做什么?咳咳,好像也正称病......咳咳咳......”
又一阵急咳过后,他低头看了一眼,便从容将雪白帕子收入宽袖里,把其中点点“红梅”不着痕迹地掩去。
“您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说回正题,严大人既知国将危矣,为何还在诸位同僚跟前大放厥词?”
“你!黄口小儿懂什么?!本官还要说你危言耸听呢?分明是一个小小的冲突,到了楚大人口中,怎么就成了‘国将危矣'?今日之事,本官必将如实禀明圣上。”
“严大人还是省省吧,圣人不会听的。”楚临秋在身边人的帮助下,稍微调整了一个能让自己靠得舒服的姿势,紧绷了这么长时间,他有些撑不住了,甚至耳边都隐隐听到了细微嗡鸣声。
“您说您这外行人,与叶尚书争得这么起劲做什么?也落不下好。咳咳......”
“你!!!楚九商,你今日难得出现在此处,就是为了与本官过不去......”
“叶尚书,你有何良策?”到了后面,楚临秋甚至已全然把他当做似空气一般的存在,转而问起了执掌兵部的叶大人。
萧岑等人被困在廪南已有月余,每日里都有不同的战报先送到枢密院,再传入宫中。照理说枢密使大人应当是最清楚前方战况的人,更何况......他与主帅又是某种密不可分的事情。
可是奇怪的是,楚临秋自归京以来,除了躲在御赐的新邸养病外,鲜少过问这些事务,更未主动提及“增兵”一事,仿佛对时局漠不关心,同时也把萧岑当成了陌路人。
这回若不是连圣人都看不下去了,亲传口谕令他主持议事,恐怕他还能接着“称病”下去。
而现在对于叶尚书“补充军资死战到底”的提议,他也不置可否,只是揉了揉眉心说“容后再议”。
“大人?”
“眼下形势尚未明朗,南蛮意图亦不可知,盲目增兵只会过早将我朝底细亮出,反不利于日后谈判。”
“闹了半天,原来楚大人与本官是拴在同一条绳上的啊!那先前还争个什么劲?吃饱了撑着吗?”
“本官就是吃饱了撑着也比严大人您略胜一筹!”也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到了楚临秋某个敏感的神经,竟使得向来冷静自持的人都忍不住拍案而起,“照严大人刚才的说法,我朝不仅无需出兵,甚至向南戎舔着脸祈求和解。大岐儿郎们的血性,就是被你们这帮人日渐磨没了。”
“楚九商!你疯了?!你心里有恨上哪儿发泄不好?这是知政堂,可不是你肆意撒泼的地儿!”
“......”楚临秋心想,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了,他在家仆的搀扶下缓慢自桌后转到前头,步步紧逼,“本官心里有什么恨?”
“......”
“严大人倒是说说,本官心里有何恨?”
“你!!!”严太傅被他周身的气势骇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你.....你说什么?本官听不懂!”
第七十二章愁云
“恨你替陛下准备的那杯践行酒?还是......恨你推本官当上这枢密使?严大人,本官之所以留你到现在,无非就是想让你亲眼得见宋氏的结局。”
楚临秋特意贴在严太傅的耳侧缓缓吐出这么长的一段话,把自己搞得气喘连连,几乎站立不住。不过也由此,周遭人都听不到其中内容,只依稀得见严太傅面色霎时变得青白无比。
“疯子......疯子!!!楚九商!!!别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在老夫跟前晃!你以为自己还能得意多久?陛下要不是看你也活不了几年了,能......”
“你说什么?严大人。”
“......”严太傅双肩抖动了两下回过神,突然发现堂内的所有人都一脸惊骇莫名地看着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话。
“你!你!看什么看?”
“那个......楚大人、严大人,您二位都先消消气,咱们不是正商议着廪南的事吗?怎么就......大家都是同僚,应以和气为主嘛!若此时传到圣人的耳朵里,只怕......楚大人,您面色不佳,还是先落座歇息歇息罢。”
“是是是!严大人,您也先喝口热茶压压......”
严太傅猛地推开那双搀扶自己的手,侧头又狠狠剐了楚临秋一眼,自觉待不下去了便大踏步走出议事厅的大门。临走时气不过竟还以肩膀去撞了楚临秋,致使他整个人向后仰倒险些跌了下去。
“大人!大人!快过来搭把手!大人!!!”
这时,自方才起便一言不发的另一位参知政事这才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道,“知政堂啊,看样子是时候又该换一波血了。”
“大人,您还好吧?”
“......”楚临秋被人七手八脚地安顿回座上,神情阴沉双唇紧抿也不说话,只是抬手示意站在远处的小吏阖上门退出去。
众臣就在这么冰到极点的氛围下接着讨论刚才的事,当然,他们一个个都怀揣着迥异的心思,自然也就相互僵持不下。
不过好在最后表决的时候,选择“缓增援兵,不运粮草”的重臣还是占了多数,只因他们觉察出这是楚临秋本人的意思。
从议政殿出来的时候,天边也不知为何竟飘来一阵绵绵细雨。寒凉透骨的北风擦着楚临秋的脸颊刮过,使得他的头突然涌上一阵昏沉,险些站立不住。
“大人?!大人!!!”
“还没出宫,就瞎叫唤什么?本官还不到那程度,无需你们搀扶。”说罢,楚临秋就冷着一张脸推开仆从,自己步履虚浮地下了台阶,连伞都不打,就这么走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路。后面直到严正躲在暗处都看不下去了,这才临时破例叫徒弟抬了顶软轿过来,把人安安稳稳地送到府中才算完事。
楚临秋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得跟没事人似的,甚至还拿叔平也该谈婚论嫁的事出来调侃了下,看得宁伯直皱眉头,甚至担心他下一刻就......果然,在他挺直腰板面带微笑踏进卧寝合上门的瞬间,整个人就毫无预兆地软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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