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九商?九商?摔哪了?啊?来人!快来人!!!”他灰头土脸的根本顾不上自己,而是爬起来慌里慌张地查看楚临秋的情况,并在人脸上、身上胡乱摸索着,一副对待稀世奇珍的模样,生怕把人摔碎了。
楚临秋方才在城内的时候被流矢擦中了几次,此时身上不同地方都慢慢地渗出鲜红的血来,不过好在并未伤及要害,否则怕是真的神仙难救了。
萧岑微抬小臂用袖子缓缓拭去那人脸上的脏污及血迹,见其面如死灰双目紧闭了无生趣,忍不住又将手缓缓下移覆至胸口,待感受到微弱跳动后,方如释重负地跌坐了下来。
“马车呢......马车呢?!云先生呢?!人呢?!不是让他们候在这片密林吗?人呢?!”
“将军快看!”许是老天爷都对这惨状看不过眼了,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便看到数辆马车在极为微弱的火光中疾驰而来,十分不显眼。
然而萧岑才撑着树干从地上狼狈起身,一字还不及出口,就被破空而来的拳头重重地捶打在了眼眶,他随之倒地,且挣扎了数下都未能起身。
从打头那辆青布车上跳下来的年轻人似乎火气异常旺盛,他甚至都没能给萧岑缓过气来的机会,便在其身上好一阵拳打脚踢,直把人打得面上多处青紫,五脏移位,只能蜷缩在地上抱肚忍痛。
但即便如此,这人却是一声不吭任由踢打,最后只在觉得差不多时,开口低低求饶道,“莫轻易打折我的手和足,还得照顾......照顾......”
“我杜某人的兄长自有娇婢忠仆,良医亲朋照顾,何需你这了不得的‘大将军’再来掺和一脚?”
“......”
“西行前你以性命做保,说定会把人全须全尾地带回来,这就是所谓的‘全须全尾’?侯爷好......侯爷真好......”杜凭生说着说着便又抬起一脚猛地踹在萧岑的肩膀上,喘着粗气接着道,“兄长这二十余年就对天对祖宗发了两次毒誓,一替萧老将军护住他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孙子,二在知书堂......当着太祖爷的面,他为了保你忍着万箭攒心剧痛说出‘此生绝不互生情愫’这般话来。”
“你如何与他比?萧远山,你又拿什么与他比?!”
第四十八章劫难
“......”萧岑被这连珠炮似的质问打得哑口无言心痛难耐,便连身上的气力仿佛也随着丝丝凉风经过而被悉数抽去了。此时的他只能软瘫在地上,强忍不适手脚并用爬到紧随而来的云先生跟前,重重地磕了四五个响头,连声哀求道,“先生救他......速救吾爱......先生!!!”
“吾爱?萧远山,你究竟有何脸面......”杜凭生刚才狠狠发泄了一番犹不解气,抽出随侍腰间的长棍还待再打,却被三五人紧紧缚住双肩死命往后拖拽。
“瞳仁涣散,舌苔发乌,脉象沉郁时而断绝......啊!不得了了!老师您快来瞧瞧大人!已经不大好了,需即刻送到安全的地方,施以金针续命,否则......”
“九商......九商!!!”话音未落,萧岑就再次连滚带爬地回到了楚临秋身边,伸出被汗彻底濡湿的手颤巍巍不停轻抚着他的额头、鬓发及眼尾,试图以此来唤醒他的神智,“先生救他......先生救他!!!”
由于背对众人,他并没有能够看到云微此刻的面色及不时抖动的双手,“好个自大妄为的小子!我焉能不救他?焉能不救?当初他故意寻了个假消息把老夫支开......不就是想到了今日?老夫又岂会......轻易让他得逞?”
老先生顾不得还有些残雪的泥地十分脏污就径直蹲了下来,他先是抬手掀了掀楚临秋的眼皮,借着火光映照发现果然不妙便突然侧头厉声喝问道,“为何不先为他换身清爽的衣服?!这身硬甲压下来寻常人都受不住......这便是你所谓的‘照顾’?”
“......”萧岑被这声自耳边传来的“炸雷”惊得一时之间都愣住了,他目露迷茫呆呆地望着身侧之人,再配上双颊一层厚厚的泥巴,不由显得十分可笑,半点也看不出曾是叱咤疆场的大将军。
不过,他也只恍惚了片刻便重又艰难无比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走”向并排而停的马车,紧接着抬出一大捧绢帛似的玩意儿,随后就跪坐在树旁为楚临秋换起了衣服。
可楚临秋此时意识全失根本无力支撑,即使有三四人从旁扶持亦是“坐”得东倒西歪,完全找不着下手的地方,最后只能让人姑且靠在树干上。
萧岑心疼难忍地看着那昔日宛若庭前玉树的人,如今竟孱弱衰颓至此,甚至连整颗头都因脖颈受不住重而深深弯折下来,突然就悲吟数声直接一拳挥打在身边的老树皮上,使得四个指节惨不忍睹,正连珠串似的往下滴着血。
可这家伙仿佛已经彻底麻木浑不在意了,待好不容易硬褪去一身铠甲露出已被鲜血及冷汗侵染的中衣之时,他又赶紧拿薄毯把人里三层外三层裹严实了,使之不露一丝风进来,而后又紧紧地将其箍在怀中,颇为依赖地蹭了蹭问道,“身上怎的这般冰冷?莫不是凉着了?对不住是我思虑不周,冷着我的楚郎了......对不住......锦被呢?再取三床来!!!”
然此举却是遭到了身边人的一致白眼与责骂,尤其是云先生,只见他毫无预兆走上前去提着萧岑的后颈便把人拉扯起来,扔给杜凭生令其照看,而自己则以最快的速度为楚临秋做了简单处理,随后面色凝重地将其送进其中一辆马车。
从始至终任凭萧岑怎样踢打嘶吼挣扎,都没再让人靠近一步。
许是在最后关头见着萧岑策马而来,心里一块巨石终于落地,楚临秋这回病势尤其凶险,便连金针刺穴都不能令其立即回转过来,只能勉勉强强吊着那口气能撑多久,就是多久了。
用云先生的话来讲就是,“他的半生都在勉力而为,也是时候该歇歇了。”
“先生!!!呜......您是当之无愧的国手,能起死人而肉白骨,此前九商数次处于生死关头,也都是您老人家力挽......狂澜。如今您说这话,可是、可是......打算听候天命了?先生!救救他......您救救他......拿岑的命去换......先生!您倒是说句话啊!他!他真就......”萧岑再一次卸了力般地趴伏在榻边,右边两指还勾着云先生的衣角,不住呢喃道,“萧岑这条命欠他的......老天爷你取走吧......莫把他带离人世......”
“老夫但凡还有一条路可走,又岂会......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救?!!”
“您......您这是何意?”萧岑倏然抬首目光如箭直直射向身边的老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您......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九商的生身父母不是已经......?况且您......”这年岁都可以做他阿祖了。
的确,九商的父母若尚在人世,至多也就年逾不惑,又怎会似这般华发丛生,眉间沟壑深重?
“此事说来话长。”老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手从楚临秋的腕上离开哑声道,“其实老夫并非真正的圣手云微,而是蒙其出手相救的一介村夫。奉朔元年遭逢大变,寻子近廿载,不想却屡次擦肩而过!他早已知晓一切,却......却......与他母亲一般脾性。当年楚氏娘子心气甚高,亦非果真与我有情,不过就是......罢了,罢了。过眼云烟,何需再谈?”
老人家娓娓道出这番话之时,楚临秋就这么静静地平躺在榻上,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唇瓣干枯且皲裂,一副随时都要羽化而去的模样。
此情此景令萧岑不禁忆起那年楚府上房将尽的油盏,灯花成簇,将明忽灭。或许,这终究还是成了他半生也避不开的劫数。
第四十九章煎熬
陶都的大火燃烧了整整三个日夜才勉强停歇,入目所及无不是残瓦堆积尸横遍地,一片荒凉景象。而昔日碧瓦朱檐、层楼叠榭的宫城及王侯命官之邸,则更为死寂,几成人间炼狱!此时莫再说门庭若市了,这里里外外便连一个婢子也都寻不见。
据传当今天子自个儿也在睡梦中被南戎人掳去了,至今下落不明。事情发展到了如此田地,大岐也算是气数已尽了。
但中原久不能无主,任由大好儿郎们为蛮子们所奴役。因此,旬月后便由虎威大将军萧岑做主,力推那夜在漠北军护送下,逃出生天的五皇子齐允臻登极为“幸帝”,建立北岐,改元“太始”。
而这场发生于大雪过后的变故,则被后世称为“辛未之殇”。据传,在此次混战中,枢密院主官楚大人拖着病弱之躯身先士卒,奋勇拼杀,最终不敌还是死于南戎王亲射出的一支羽箭下。
至此,世间再无大佞幸楚临秋,却只多了几段黎民百姓们口口相传的“茶楼轶事”。
......
光阴恰似白驹过隙,眨眼就入夏了,院内娇艳如火的木槿早已成片盛开,给平平无奇的白昼无端又增了些许暖意。可萧岑见之却丝毫不感到开怀,反而觉得自己依旧身处数九寒冬,由内至外仍是彻骨寒凉。
只因他所爱重的人自那日气虚倒地后,便再没“赏面儿”睁过一回眼,且夜里呼吸几度断绝甚为凶险。期间,云微及众医师使尽了浑身解数,譬如施针、灌药、揉穴、药浴......均未能令其有所好转。
楚临秋的身子仍是日复一日地衰颓下去,到了六七月间他的手足竟还凉得宛若寒冰,无论取了多少汤婆子置于被下,也见不到多少成效。
迫于无奈,萧岑只得成天把他圈在怀里,怎么着也不撒手,试图将自己身上的热度传点儿过去。然而这一切,终究还是徒劳无功。
“父亲......父亲您再想想别的路子,让他醒来吧.....总这么睡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想他、我想他了......”萧岑一面说着,一面蹲在台阶上眼都不眨地盯着床上之人,生怕错过半点动静。不过两个来月,他就把自己折腾得双目红肿,脸颊凹陷,辨不清本来面目且浑身散发着颓唐的气息。
“哪个是你父亲?脸皮子堪比鞋拔......”云微颇为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便甩袖将其挥至一旁,“快拿铜镜照照你自己!哪还有一分大将军该有的样子?发须散乱,不修边幅!吾、这臭小子若果真醒来,怕不是立时被你吓死过去?”
“再者说,他这身子七劳八损的,强撑到现在已是不易,还能有何奢望?你也看见了,老夫实在是......技穷了。”
风波平息后,萧岑就立即下令命部属前往天南海北、险峰细流,四处去找寻所谓的名贵药草熬成汁水给楚临秋强灌进去,可这人一天天的还是悄无声息地躺着,别说睁眼了,便连呼吸都清浅得几乎感觉不到。
换句话讲,如今他那半条残命算是全凭这些稀罕值钱的玩意儿撑着,若有朝一日给切断了药石,怕根本连翌日破晓时分都熬不到。
况且,能永远这么睡着不知苦痛,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你真希望他醒来吗?眼睁睁地瞧着他苦苦挣扎于人世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实话与你说罢,躺在你跟前的人五脏六腑经脉循环全都不顶事了,他醒着的时候,极有可能说不了几个字便气喘连连,胸闷目眩......有时猝然厥倒也不一定。”
“不能出院行走,不能见风,不能情绪波动过大否则也会厥倒,且下回能否救醒过来就不一定了。这也就是说......他连大喜大悲都做不到!人活至此,早已了无生趣。”
“萧大将军,你就半点都不觉得这有点太过勉强他了吗?一个原先心高气傲、恣意飞扬的人,又怎会允许自己......”
“那这究竟是要我怎么办?!先生......岑真的、真的无法想象他真正从我余生里消失的场景......呜......岑并不想放手......他......”言语过半,萧岑竟死命把头扬起来,伸长脖颈狠狠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拼命克制好让自己不痛哭失声,稍微平复点心境后才又接着说,“他定是对岑、对过往失望透顶,才会赌气彻底不睬我了。”
“九商,我知错了......萧岑知错了......快些醒来啊......”萧岑不停地在心里高声呼唤着楚临秋,整日里期盼幸运会再次降临在二人身上。
“只要你肯赏脸睁一回眼,那我萧岑......哪怕是负一捆荆即刻跪死在艳阳下,也值了。你醒来......醒来看我一眼......楚郎!楚郎,那封你藏在木盒里的和离书......也被我一把火烧成灰烬了。放心罢,待你稍稍好些了以后,萧岑必以指尖血重下聘书,铺一舍红妆,风风光光迎你入萧家门。”
“你可愿意?”他万分珍惜地将楚临秋的手紧紧包在掌心,并使其在自己的面上不停摩挲着。不过眨几次眼的空档,一连串晶莹剔透的珠子便夺眶而出,顷刻间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然而,眼前之人却丝毫不能感应到他内心的苦痛与挣扎,依然瘫软在床上无知无觉地沉沉睡着。由于长久平卧,楚临秋的双颊及四肢都可显而见地较先前消瘦许多,如此就更使他浑身上下都蒙上了一层“将死”的气息,令人愈发心惊胆战起来。
萧岑独自跪坐在台阶上絮絮叨叨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俯下身去虚趴在他胸前,侧耳聆听那极为缓慢的心跳声。仿佛唯有这般,才能使自己稍稍松一口气。
第五十章骇人
“兄长留给你的信笺及小像,可通读或欣赏了?觉得如何?是否心如刀割?其实那年兄长并非有意对你隐瞒,实是有难言之隐......加上老将军的嘱托。”
“但一品大将军,你这脑袋是长在脚后跟的吗?!非但看不出孰是孰非,就连诸多蹊跷之处亦对其视若无睹!好、好!!!这些也就算了。可你为何要......在主动招惹了他之后,又迅速抽身而出?”
“陶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楚大人,相识即是有缘,萧某先敬你一杯。”
“大人莫不是羞于见我这未来夫君了?”
“余心似鸿雁,此生不悔。”
......
原来杜凭生说得半点不错,打二人在归雀大街交马相遇的那刻起,就一直是自己沉湎于楚临秋的美色,在紧紧黏着他,并对其穷追不舍、万般言语挑逗,甚至还轻许出了终生之诺。可到头来,却竟恬不知耻地怪罪那人设局引诱自己上钩,谋夺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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