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岑哪儿还能不明白,自己这是取悦夫君又没使对招数,一不小心啊,给捅了大篓子了。
思及此处,他不禁在心里将乱出主意的杜凭生骂了个狗血淋头,随即却又不管不顾地扯过楚临秋的手将其紧紧抱住,不停摩挲,故意放软了嗓音央求道,“九商我错了......你、你就转过来看我一眼罢!可千万别因生闷气再把自己折腾病了。”
“倘若真如此,那萧岑还不得心疼死了?到那时......可真就‘黯黯生天际’了......”
“......”许是大将军话里话外都显得过于可怜,楚临秋一个没留神便勾了勾唇角,无声笑了起来,心里的那股子郁气也就随之消了大半。
但为了让萧岑慌乱一阵,长个记性,他还是强忍住要回过身的意愿,佯装还在气头上,急得这人是抓耳挠腮,就差跪在台阶上赌咒发誓再不整那些花哨的玩意儿了。
事情闹到最后的结果是:堂堂虎威将军被赶出来,裸着上身立于堂前一面“海晏河清”匾额下,高声诵读《文韬》。
此举,自然而然就招来了一众人的围观及嘲讽,其中更以闲人杜尚书为甚。
“杜凭生!你还敢出现在此处?!萧某今日、今日非把你剁成肉馅做了下酒菜不可!别跑!!!”
“这、这......不得了了!两位爷在咱们这院里打起来了!还不速速前往告知......楚、楚爷,您怎的下地来了?”
“让他们打去。咳咳,楚某倒是想看看,大将军这阵子拳脚功夫落下了没有?”
......
番外:不负良辰不负君(一)
打从夫夫二人,在这仙山琼阁安家落户了以后,便时常不晓人间岁月。若非此番杜尚书携小管带上来一坛子褐色的屠苏,楚临秋还真意识不到,去岁已除,又将入春。
遥想上回自己于京中孤苦伶仃,借酒浇愁,已恍如隔世了。
他自梦魇中惊醒,转头凝视尚平卧于身侧睡得安宁的萧岑,心中无端生出了许多感慨,总觉得眼前的幸事虽得之不易,但指不定哪些时候就会烟消云散。
譬如这段时日,萧岑便总是行踪诡秘,几次三番欲言又止,鬼鬼祟祟也不知在做何勾当。你若询问起来,他能三言两语搪塞过去,更有甚者假作犯困和衣而眠。
如此情形若只发生几次也就罢了,可它毕竟持续了月余。这怎能不令楚临秋暗生疑窦?
而更令他大为震惊的,还要属府上仆人闪烁的眼神,及愈发忙碌的身影。他们似乎正在被差使着做一件“不可告人”的事,偏生只瞒着他一个。
好......好样的!!!
元月初四,楚临秋终于按捺不住,决心前去逼问萧岑事情原委,可在此之前,却先莫名其妙被其蒙上了黑巾,扶着牵引到了回廊跟前。
“你......”
“锦绣河山跟前,不负佳期不负君。九商,萧岑许你的‘十里红妆’,做到了。喜欢吗?”
“......”楚临秋定睛一瞧,只见前儿凤雕回廊内,竟是紧挨着铺满了大大小小的朱红木箱。
那几口箱子无一例外均未阖上沉重的木盖,里面装着各位绫罗绸缎、玉石金器、花茶果物羊酒......当然,最令人瞩目的还是摆在最前头的一对活雁。
楚临秋依稀记得数年前二人大婚前戏,萧岑亦曾动过亲自狩猎,射回两头大雁与他为聘的念头。哪成想时隔多载,竟是成真了。
“你......”这人觉得眼眶稍稍有些发热,一不留神就要落下泪来,他突然张开四指紧紧抓住萧岑的手臂,侧头哑声问道,“你前段时日行踪不定,屡屡语焉不详,就是在忙活这事?可这个季节......哪儿来的雁?”
楚临秋说到了后头,甚至有些哽咽,人也有些不自在地上前轻轻抚摸那对有情雁黝黑的长羽。
大将军见状便只顾着在后头笑得跟个小傻子似的,连要说什么也都忘了,过了许久之后,他才想起要接过仆从手中的鹤氅给人披上,温声道,“春寒陡峭,别着凉了。”
“这两头呆雁啊......我与它们尚算有缘,不知怎的就相遇了。许是与你我一般想多温存些,这才不留神掉了队。”
“你这说法好生奇怪,合着大雁也能通人性了?”
“可不是?否则前人何必常用‘秋雁’来喻义男女间的情爱?”
“你这会儿倒是颇通文墨,又是凭生教的......”然,话音未落,这萧岑就一撩下摆,毫无预兆地在楚临秋跟前跪了下来。
“九商,你可愿同我再跨一回火盆、饮一次交杯酒、结一束发......成永世夫夫?日后等天下大安,四海升平,再寻萧氏旁支过继一个麟儿。如此萧岑百年之后,也有人替我......”
“将军这话怎么说的?”楚临秋把他扯起来搂进怀里,并俯身凑到其耳边喃喃道,“倘若真有那天,也会是楚某走在你前头。”
“不许胡说!”萧岑的眼眶倏地一下全红通透了,他抬起双臂反将楚临秋牢牢抱住,像是要把人彻底揉进骨血中似的,“我的九商必然长命百岁。”
“嗯。”
“那你、你是答应与我......再成一次亲了?”
“......”楚临秋起初不答,只微折了腰身将下颌抵在将军肩上,待那人忍不住心头浮出忐忑之时,才又低低地“嗯”了一声。
“楚郎......哈!楚郎!我、我、我......萧岑此生得遇良人,实乃幸中之幸!多谢你!愿意不计前嫌将自己安心交付到我手上,不不不,我......唉!你看我,高兴得已经昏了头了,连自己在说些什么,都不知道了。”
“九商,原本打算你我并辔共行绕城一周,然你这身子才刚好些,经不得折腾,于是商量了下便取消......”
“为何取消?”
“啊?”萧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想到楚临秋竟会问出这样的话,一时愣在当场,“可你......”
“楚某可有些日子未跨良驹了,松松筋骨也好。更何况......有将军陪着,还能出事不成?”
“......”萧岑爱极了楚临秋凑到自己耳边,低低吐露的那声声“将军”,细品之下竟是该死的温柔,总将他迷得三魂去了七魄,甚至呆立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最后,还是楚临秋实在看不过眼,便主动牵着他的手大步回了里屋。直到阖上了门,大将军都还有些转不过弯来,甚至控制不住力道,把人扯了个趔趄讷讷道,“楚郎,我想要......”
“......”楚临秋怎么也想不到,萧岑还能在此时提起这事,他不由得怔了怔,随即眸色一闪逐渐幽深,“将军可想好......不待洞房花烛夜?”
“我、我......”萧岑闻言眼底亦划过几缕挣扎,但很快又化为了坚定,“九商我、我忍太久了......快受不了了......你帮帮我......”
大将军虽用着哀求的语气,却并无太多扭捏情状,反而端坐于床头,大大方方地抬眸直视站在跟前的人,唇角甚至噙着一抹淡笑。
这一眼,便是穿过了数载时光,回到了昔年初遇。
楚临秋终是缓缓抬手,将系于颈上的玄色丝带解开,使得鹤氅顺着背部滑落而下。
做完这事儿后,他才倾身上前将萧岑轻轻推倒在软垫上,并顺手把薄纱幔布也给带了下来。
当下,交叠的人影,都看不怎么真切了。
番外:不负良辰不负君(二)
成大礼的吉日定于二月初,花朝。
这天刚蒙蒙亮,便有不少脸上洋溢着开怀与幸福的小娘子自家门走向街头巷尾,臂挎编织竹篮,一路挥洒花瓣,恰合此情此景。
卯正,当楚临秋醒来之时,便发觉自己有些头重脚轻坐不住,似乎是前儿夜里累到了。原想着休息会儿再更衣,但为了不扫萧岑的兴,他忍了忍还是在仆从的扶持下出了屋来到喜婆跟前任其摆弄。
夫夫二人“接亲”之前是不能相见的,否则将会遭至灾祸。此乃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虽说楚萧今儿已是第二回成礼了,然对有些玄之又玄的玩意儿,萧岑还是选择深信不疑,尤其是在牵扯到楚临秋的大小事情上。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忘了嘱咐杜凭生把人顾全乎了,要好好地等迎亲队伍来接。
此番下聘的物品俱是萧岑这方出了,当然也就该由他身穿绯红喜袍,肩披成团的娟花,骑着高头大马前往东郊庄园。其后自然跟随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家丁及乐手,及系上绫罗绸缎的沉木箱子,好不威风。
萧岑这一路上啊,在手持缰绳的情况下,还不停左顾右盼,朝列队站在路旁的百姓们拱手颔首,就差将“喜意”二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给人看了。
而令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还一道密令传至北京,命赵将军领五千漠北军士在前头开道。
如此盛景,可谓空前绝后。
以至于,当楚临秋看到腰悬横刀小跑到庄门前停住列队的玄甲步兵之时,也不由得愣住了,表情罕见现出了一瞬的空茫。
他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当下眉头微皱准备开口斥责,不过恰在此时,正抬眸瞧见了越众而出的萧岑。
大将军于银鞍上坐得笔挺,朱服玄冠,春风满面,器宇轩昂。二人四目相对,恰似当年归雀初遇正懵懂。
“这位公子美如冠玉,气度不凡,咳咳......定是我萧某人苦苦找寻的心上人无疑了。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愿与我同行?”
“萧将军,您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再不把人接走,吉时可就赶不上了。”今儿是自家兄长的大喜之日,以杜凭生为首的“楚党”们也就打定主意将玩闹的花招留到洞房之前。
眼下,他们只想赶紧把人送走,以免横生枝节。
可谁知面前的这两位爷,也不知是抽的什么疯,一个赛一个傻气,竟当着满街人的面眉来眼去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