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没有。蒋白面前是书架,照片几十张,可是没有一张有印象。伏城也跟着他看书架:你也喜欢招财猫?我不知道。蒋白看着满柜子的招财猫,我不记得自己喜欢什么,只是伏城放慢咀嚼速度,静静听着。蒋白闭上了眼,头疼随时会来,记忆随时会滑坡,没有人和自己说实话。脖子上空荡荡的,丢了重要的东西。我只是不知道自己以前是谁。我在深圳出过一次意外,就把所有事都给忘了,昏迷醒来那几天要打镇定剂,砸了不少医院的东西。我知道自己把什么事给忘了,可是我想不起来。伏城摸着腕口的疤,笑着吃了一个草莓。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没事。我也经常忘事。可我想记起来。蒋白像精疲力尽,想知道以前的和现在的,哪个才是自己。我不怕死,怕过了十年、二十年才发现自己错了,过了被篡改过的人生。唇边一凉,是伏城给自己塞草莓。你干什么?蒋白问。感情深一口闷,别想太多了,哪个都是。伏城回答,声音带有少年的冲动和低哑,都是你。蒋白看着书架。以前我会笑。现在不笑也挺好啊。伏城用满是果汁的湿手指拨拉师哥的嘴唇,把两个僵硬嘴角向上挑起,这不就是,笑了嘛。不过我说实话,你不笑挺酷的,看着就特别不好惹。我要是不认识你,绝对不招你。手在嘴边,蒋白许久没感觉的脸被人摆了一道,立刻偏过头躲开了。真的。伏城以为他生气,老子觉得你不笑比笑起来还帅呢。蒋白抿住了嘴,这样一抿尝到唇上的甜汁。洗过澡,蒋白偷偷去厨房拿餐盒,爸妈好像已经睡了。微波炉动静太大,加热半分钟赶紧拿出来,做贼似的拎进卧室。伏城躲在柜里等,闻着香味爬出来。师哥你拿什么了?你先吃,我去热别的。蒋白把餐盒筷子一起给他,到浴室里,用吹风机加热剩下两份。一份拔丝白薯,一份西蓝花炖牛腩。吹风机开到最大,凝固的透明糖衣开始融化。两个餐盒吹烫才拿出去,伏城还躲在柜子里,清炒荷兰豆和玉米鸡茸都快吃完了,还端着米饭盯他手里的。小馋猫,正常。蒋白把餐盒给他,找了一个视角好的位置,看猫吃饭。猫吃饭好慢。蒋白抿起嘴唇。可是一想到猫很快有帅狮尾了,他又不想抿了。第42章一触即发吃完这顿伏城嚷着撑,蒋白才想起来忘了揉肚子,没摸猫吃了几成饱。像有默契,谁也不着急睡觉,一个在屋里慢走消食,一个捧着数学书背题型。师哥。伏城对着墙压竖叉,你这几天可别饿着我啊。饿不着。蒋白稍稍侧目,腰窝深得对称。等肚子瘪下去,伏城洗了一个轻手轻脚的快澡,犹豫了一下还是爬进柜里。你上床睡么?蒋白等他躺好,关了灯。算了,万一你爸妈突然开门,咱们这不就是捉奸在床了?伏城想象了一下那画面,笑了笑。画面太美不敢看。蒋白往右挪一挪。你不怕做噩梦了?不怕。伏城趴着看左边,四目相对,师哥的眼神还是那么锐烈,表面是正厚的冰,底下是一团火,老子能得很!因为两人小心,一连几天平安无事,只是床又向柜子的方向挪了半米。蒋文辉夫妇有晨练的习惯,师哥就趁这个机会拿早点,午饭不敢明目张胆,东一点、西一点往屋里倒腾,伏城不仅没饿着,还顿顿吃撑。要是师哥陪爸妈应酬,那更方便了,直接拎着餐盒回来。夜里拿进屋,他们披着被子,把吹风机调至最低档,慢慢加热一起吃。睡觉时柜门不关,大王经常钻来钻去。每个晚上,蒋白都被嘬纹身的声音弄得睡不着,叫他上来睡,他又不来。直到6号这天晚上,刚刚躺下,窗外一阵风响,而后闪电割开夜空,跟着一声打雷。雷声刚一响,床单被掀起一角,有人偷偷摸摸压床垫。蒋白专等他上来才回身:干什么?师哥。伏城晾着肩膀,打雷了。打雷又怎么了?你不是老子能得很么?蒋白握着他一只腕子。凹凸不平,是疤。仔细摸起来,一条粗一条细,纹身倒是摸不出来。说话这功夫大王也跳上来,耀武扬威找地方准备趴窝。

打雷老子害怕。伏城讨好他,我今天想上来睡,你别轰我,轰也轰不走。让我睡吧?蒋白挪了挪地方。不让,你吵我睡觉。我不吵。伏城安安生生平躺一旁,不小心挨着师哥的脚踝。刚伸直腿,一个雷声下来,震得他不好意思吭气。怕什么不好偏偏怕打雷,叫人知道怪害臊,老爸一定又骂自己娇气。大王在床尾找地方,左选右选看中蒋白脚底那一块,稳稳一压,15斤全落在蒋白脚腕上。蒋白抽出腿:这猫压我了。再转个身,面向右,我换个姿势睡。换姿势好。伏城正愁没人陪他说话,师哥,你要是不困就陪我说说话,或者等我睡着了再转过去,行吧?我又不是你师哥。蒋白拉一拉被子,想聊什么?又打闪了,伏城用被子挡住脸,拽旁边:师哥你到被窝里和我说话吧,我不喜欢看打闪。你不怕憋着啊?蒋白把他捞出来,要睡好好睡。伏城露出脑袋,右耳钉没了总是觉得空。睡不着,在你床上睡太危险,万一你爸妈推门进来,我我就傻逼了。不信你听。蒋白静心听,除了雷声,真有爸妈的说话声,还有客厅电视声。门外是一个世界,门里是另外一个世界。门外的世界可能属于15岁的蒋白,那是他的爸妈,门里的世界才是自己的。窗帘没拉满,暴雨瓢泼鬼哭狼嚎,雷声忽远忽近。被窝里太闷,伏城没几分钟钻出来:师哥,要不你陪我进柜子里睡吧?不陪。蒋白下床检查窗锁。陪吧。伏城坐了起来。不陪。蒋白拉好窗帘。伏城忌惮隔墙有耳,声音一直很小。陪吧,师哥以前也陪我睡。几分钟后,蒋白右边是人左边是柜墙,柜外是空着的双人床。衣柜确实又高又深,可两个高中男生躺进来还是挤,将将肩膀互挨。师哥你现在多高了?伏城兴奋地问。1米87。蒋白揉着眉骨,你别再挤我了。空间太小,他们只能盖一床被子。柜门拉一半,地上是一盏床头灯,大王还钻进来凑热闹,压得蒋白小腿发麻。这样最好了。伏城从雄武狮子头变成落汤小野猫,师哥在里,自己靠外,再打雷也不怕。我怀疑我和你一起犯神经病呢。蒋白说。空间小,说话听得更清楚,像直接扎耳道。四条长腿无处安放,相邻的那两条还要摞着。空气不流通,说句话都费劲,还要压着嗓用气音。伏城吃力地转过身,腿往旁边腿上搭。不神经,小时候就这样。我一听打雷就哆嗦,被吓着过。蒋白将臂伸直,侧身紧贴后侧木板,热出一身汗来。什么吓着你了?你师哥没管你?打雷着火啊。伏城听着雨声,习惯性攀住旁边一条胳膊,真硬,这才是能举自己的大狮尾,比片儿里的大猛1还大猛,狮馆有院子,院里有木头桩,小时候我们师兄弟就在桩阵上练,跳来跳去,谁掉下去就笑话谁。蒋白闭眼倾听,想象一个小圆寸跳木头。见过伏城舞狮,顶上狮头架势刚猛,马步也稳,比别的狮头高出不少,非常好认。群狮中一眼能认出哪头是他。再怎么厉害也有小的时候,估计还哭鼻子。蒋白抿住了嘴。后来有一天特别闷,我们还练着,突然天就黑了。伏城心有余悸,我爸说,院子里空,木桩容易引雷,叫我们回屋歇着去。他们都进去了,我非要当最厉害的,连跳了几个高桩显摆。后来呢?蒋白问,把胳膊抽出来。怀里空了,伏城再攀。后来师哥着急了,淋着雨叫我回去,前脚刚跳下去,后脚木桩就被雷劈了。师哥,你听过雷劈东西的声音吗?特响,比在天上响得多。雷又不劈我。蒋白继续抽胳膊,我上哪儿听去?你真该听听,特响。伏城不屈不挠地攀,一个要抱一个躲,两人像在柜子里打闹,无奈场地受限,手肘膝盖时不时撞上硬物,咚一下砰一下。你别闹了。最后蒋白把人压住,柜子塌了!伏城笑得认孬。不闹就不闹。他喘了口气,小时候也和师哥闹过,两人在凉席上打滚,我接着说啊后来咔吧一下子,我当时以为地震了呢,周围变得滚烫。木桩有小脸盆那么粗,劈得只剩一半,木头芯里全是火。然后呢?蒋白的胳膊越过他,把柜门拉更大,有些憋气。然后我就伏城擦擦汗,我就吓着了,再也不敢下雨打雷自己睡。师哥我有点困,等我睡着你再走啊我不说话了,再说话把你爸妈招来就歇菜了。说完就真的闭上嘴。蒋白还不困,继续等,等旁边睡沉了,给他拉一拉被子。打雷都怕,你不是能得很么?蒋白抿嘴几秒,把右胳膊送到他怀里。小娇气包。蒋白动了下腿,大王喵呜一声。天不亮,蒋白小心翼翼跨过伏城钻出柜子,回到床上。毕竟卧室门没上锁,爸妈一开门自己不在床上,猫就藏不住了。藏不住,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别人有真实的人生,自己只想养只猫,问题不大。蒋白侧身躺好,看着他的猫再接着睡。再有一天一夜,小长假就这么过去了?蒋白吃着早饭,怀疑自己把日期记错了,可再看手机,假期接近尾声。儿子,今晚张叔叔做东,去不去?蒋文辉问。最近儿子心情是好,脸色都好了,失忆后遗症那些暴躁焦虑也没出现。他最近喜欢出去,张叔叔和他关系最好,怎么也要去吧。肖咏沐说,提起这个人又有些犹豫,不去也行,他说话大嘴巴。万一和你说了什么,儿子你可别信啊。蒋白思索拿点什么回屋。今天不去,作业还没写完。夫妻俩也没多劝,吃完早饭各自打电话忙工作。蒋白一会儿一趟进厨房,趁爸妈没留心,搬空了半个冰箱。我吃不了这么多。伏城叼着烧麦,师哥你吃这个没有,好吃。你吃。蒋白蹲着喂猫,明天晚上返校,明早我带你出去,不回家,直接去找你师叔。今天不走?伏城还当今天就要离开。今天不方便送你。蒋白把洗干净的桃给他,省着吃,这是最后一个,再吃要下周。伏城笑着接过来,刚要啃,被检查肚子。下午再吃吧。蒋白很有经验地按压起来。伏城只好把桃放下,怪就怪自己这点老底都被师哥摸清楚,连个吃撑的机会都没有。到了下午,蒋白认认真真写卷子,下学期要进行毕业会考,可他发觉伏城完全不着急。自己不一样,理科的优势荡然无存,尽管爸妈一再强调自己以前如何如何成绩优秀,现在不行就是不行。不是不愿意学,是抽象理解不了。百以内加减乘除可以,但加上题干,初中程度的题型就已经看不懂了。唯一的办法只有背,别人去解题,他只能把见过的题型背下来,生拉硬拽往上套,能套多少分得多少分。至于文科,需要记忆的科目,他尽量做到最好。可再努力,自己也赶不上爸妈印象里的儿子。蒋白滴眼药水休息着,听伏城接了一个电话。喂,师叔啊。伏城吓得要命,找我找我什么事?你小子最近玩儿美了,也不知道问问师叔怎么样?廖程明话里带笑,师叔今天来看那小子了,看他舞了几套,配你足足的!你等等,我让高昂和你通话。说完明显是朝谁吼了几嗓,小高啊!和我们伏家班的大狮头说说话!啊?啊?伏城躲在被子里,不是,太突然了吧,我没做好心理准备呢,师叔我你好。那边一个干净的男声,我是高昂,你师叔说你在找狮尾,是吧?妈个鸡,说来就来,当着师哥找狮尾这太刺激了。伏城嗓子卡壳:你你就是我就是高昂,以前听说过你们班子。高昂说,等月中咱们见见吧,我以前的狮头也不矮。伏城正往被子里钻,结果被子没了,师哥掀开它,站在床边挑眉毛。谁的电话?蒋白问。不问还好,一问伏城跑了,看样子要往柜里钻。他跟到柜前抢手机,伏城又换地方,他只能用身体挤他,一直逼到房门角上。手机抢过来,开公放,那边还说着话。我8岁学舞狮,但一直舞关公狮,所以路数比较稳,你师叔说你学得更早,佛山狮和鹤山狮都可以,是吗?不是。蒋白捂着伏城的嘴。声音变了,高昂那边恍惚一下。喂?还是伏城吗?你找他干什么?蒋白问。我找他当然是聊工作。高昂猜,哦,你是他的师弟吧?别误会,我是你们师叔介绍的,我叫高昂。廖师傅说伏城的师哥没了,让我和他磨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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