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饭,伏弘把班子里的人送走,回院做扫除。孩子多了他也没办法走,打算这个月就在院里住。廖程明带儿子回家,家里还有老婆呢。晚上都收拾完了,伏弘把3个孩子拢到正屋里,每人冲一杯奶粉喝,再一个个洗脚擦脸刷牙。喝牛奶啦,伏城早早就等着这一碗呢,两只小手捧着碗,喝得身上奶哄哄的。邱离说什么都不喝,睡觉前又哭了一鼻子。青让像个木头疙瘩,让抬手就抬手。伏弘暗暗发愁,这两个孩子也不是舞狮的材料,学不成的。伏城洗完了,自己拉上小被子等睡觉,旁边那个还哭呢。你别哭了,别哭了。他拍拍旁边,爸爸说过,男子汉不哭鼻子。邱离冒着鼻涕泡,哭更凶了。伏城听着他哭,听着听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想哭了,抹着眼泪把脸藏在被子里。小孩情绪传染,哭了两个,青让也跟着掉金豆豆。一哭哭了一床孩子。屋外面,伏弘给廖程明打电话。我没开玩笑,说真的,班子要不就散了吧你说什么?廖程明一惊。真的,想好久了。人迟早要走光,撑不下去。我不忍心小城再吃这份苦了,练武术太苦了,我就想让他开开心心长大,别和我一样让人看不起。没人看不起你!廖程明在电话里说。我是个没本事的师哥。伏弘苦笑,廖程明比自己年长,可因为拜师晚,成了自己的师弟,老婆留不住,班子也留不住,我想好了,解散之后就把孩子托给你们夫妻俩,我去南方打工。伏弘!廖程明咬着牙,再坚持坚持!我怕我坚持下去,孩子将来怪我。伏弘说,我怕他将来想起来,他爸爸只会舞狮子。等伏家班这些大人一散,底下也没有人了,小城自己一个人舞不成狮子,你让他一个人撑着班子干什么?廖程明半天没吭气,最后劝:再坚持坚持,再坚持坚持
次日,伏城起得早,小院里的床硬,不比家里的床舒服。早饭吃小米粥、糖包子和茶叶蛋,那个爱哭的小子还哭呢,说什么都不肯张嘴。下午打电话给送回去吧。伏弘说。嗯。廖程明也没辙了,转头给青让夹了一块酱牛肉。伏城乖乖捧着粥碗,不懂邱离哭什么。他有点生气了,小米粥明明很好喝,他还不吃。到了中午暖和的时候,伏弘和班子里的大人开始练功、扫雪,把孩子撒在院子里。有雪了,伏城自己堆了个小雪人,捡石头弄个雪人眼睛。青让坐在旁边像个小木头,也不和他玩儿,也不说话。邱离还抹眼泪,两只眼肿得看不出模样来。他俩坐一起,挨着,伏城孤单单没意思,也搬个小马扎坐一起,仨人小家雀似的扎堆挤着。师叔怕他玩儿饿了,给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旺旺仙贝,偷着给的。你怎么老哭啊?伏城往旁边挪,你家住哪儿啊?邱离不说话,青让也不说。伏城想了想。饼干你吃不吃哇?小手伸进小布包,一掏一个准,仙贝,我都不舍得又吸吸鼻子,吃呢。我想吃奶奶的饭。邱离闭着眼,哭得脸都皴了,让让我们回家吧,我回家一定好好吃饭。我没钱,我没法打车。没有钱,我们行路难。青让这才开了口。你俩别走了,我给你们仙贝。伏城又掏出一块,很少有同龄人陪他,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又要走。就在这时,伏家班的门又被敲响了,这回伏城可不去开,万一是昨天的人呢。结果爸爸去开门了,还真是。您好您好,我是蒋先生的司机,姓王。蒋先生和太太出差了,他家儿子在家不乐意,非要来。我们这带着礼呢伏弘一瞧,还是昨天那个小孩儿,白白净净挺俊的,长大是个祸害人的小帅哥。家里又有钱,不知道祸害哪家的闺女。这不好吧?伏弘搞不懂这家人到底要干什么。孩子喜欢看您舞狮,不在家里坐,白天送您这里来,我也陪着,行不行?晚上就走。司机说,孩子他爸妈做生意,不差您的钱,刚从南方过来的偏偏喜欢这些个杂耍。司机倒是一口北方口音,伏弘看在孩子的面儿上让他进了,可还是说:舞狮不是杂耍,我们是正经班子。就这么一出闹的,3个坐小马扎的男孩直勾勾盯着新来的,邱离暂时不哭了,青让好奇地眨巴眼,伏城捏着自己的小布包,准备生气。不一会儿,爸爸拉着那个小孩过来了,伏城撅着嘴巴挪屁股,脸转到另一边去。给你们介绍小朋友。伏弘当真哭笑不得,短短两天伏家班成幼儿园,他叫蒋白,一张白纸的那个白,先和你们坐一会儿,伏城?爸爸不催。伏城转过来,声软乎乎的。爸爸今天不催你练功,是让你们别打闹,要互相谦让。伏弘事情还多,也是心大,孩子放下就走了。爸爸走了,伏城拒绝让出自己的小马扎,抱着腿看他。你干嘛啊,老进我家来?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两个4岁左右的小团子对着眨巴眼,最后从兜里掏出一大把零食:大家好,我叫蒋白,我请你们吃巧克力好不好?邱离是饿坏了,想也不想就去拿。他一拿,青让才跟着拿。伏城气得张张嘴,想嚷嚷他们几句,自己的仙贝不吃,为什么要拿别人的巧克力啊。巧克力是什么哇?他突然问,没听过。邱离已经吃上了,把嘴里啃到一半的往伏城嘴里塞。伏城才不吃呢,挥着小短胳膊推他:你走开啊,走开,我不吃。你真不吃啊?一块剥好的巧克力递他面前,蒋白小小的手拽着他,我这里还有呢,我家里有好多呢。伏城闻了闻,转头看看正在桩子上的爸爸,像偷摸闯了大祸,刚要拿,又收回了手,自己抠手指头:我不要,爸爸不给吃的东西,我不能要。蒋白也看了看那头大狮子,真漂亮,和老家的狮子一样大。他往前挡了挡:吃吧,我不告诉别人。我还有很多呢你叫什么啊?伏城捏着巧克力,偷偷塞进小布包里,声音更软了,毕竟拿了人家的好吃的。伏城说完吸吸鼻子,小手在布包上抓。我叫邱离。邱离说。我叫青让。青让也说。可他俩说完,那个叫蒋白的并没有转过来,巧克力也不给了。第134章番外-《结缘》3班子里的人虽然走了不少,也还剩下不少,都是正经八百学功夫的,教过学费。伏弘不能让人家学不到真本事,一上午都忙着。中午吃饭也是勉勉强强,请了专门做饭的阿姨来帮忙。下午廖程明的儿子兴趣班下课,来班子里找爸爸。爸!廖东大好几岁,戴着红领巾是大孩子模样,妈让你回家给我做饭!她又打麻将去了?廖程明从桩上飞下来似的,你先带着小城玩儿一会儿,爸忙完了给你弄吃的。上课累不累啊?不累,爸你小心点儿!廖东摘了书包过来,奇怪,平时坐着一个小不点的地方,今天排排坐,坐了4个。其中一个还哭呢。廖东也不是心细的性格,爸爸让他看住伏城,他就只顾着伏城。小城你干嘛呢?伏城被太阳晒得困了,眯着眼睛抬起脸,自己正了正小帽子。突然一笑。小东哥哥好。蒋白正在看手机,也抬了一下脸,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大孩子。来,你起来。廖东把他扶起来,自己再坐,怀里软乎乎一个小人儿,现在睡吧。伏城困得脑袋一点一点,在大孩子怀里继续迷瞪。平时爸爸抱、师叔抱,大人没空的时候就让小东哥哥来抱,习惯了。廖东也不和旁边的小朋友打招呼,嫌他们年龄小,没的聊,自己拿出一本漫画看。看着看着,旁边凑过来一个脑袋。大哥哥,你看什么呢?火影。廖东一抬头,就是那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你谁啊?邱离,我爸爸妈妈送我来的,晚上来接我。邱离哭得眼睛都没了,火影你看到哪儿了?给我也看看吧。你又看不懂。廖东自己翻自己看。邱离和青让换了个座位,支棱着眼皮一起看,把哭劲儿给忘了。青让没人理,也不敢和那个发巧克力的说话。那个发巧克力的就一直盯着这边,也不知道看谁呢,时不时手机拿出来,给爸爸妈妈发个短信。他都有手机了啊,青让很羡慕,大人才有手机呢,他都有了。直到吃晚饭,伏弘才有功夫来管儿子,廖东还尽职尽责地抱着呢。快给我吧,瞧给你累的。他先接过来,随后看着旁边仨孩子皱眉头。给邱家打电话了,一听孩子娇气包一直哭着,愣是不来接,说什么一定要让儿子吃点苦,在家太不像话,喝口水都要大人喂。青家那小子也送不回去,今晚继续砸手里。那个蒋家的小少爷伏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是不会因为收点钱就给人家表演,不是不缺钱,而是骨子里还有点气性。家长说话不讨人喜欢,孩子倒是乖,坐一下午不找事。坐姿端正,五官清秀,倒真像名字一样,蒋白,干干净净一张白纸。蒋家的那个司机下午帮了不少忙,搬东西、挪器材,可伏弘看得出来,他不仅是司机那么简单,举手投足和脚步沉气,一副练家子的把式,应该是退伍的,兴许还是个兵王。都是内行人,谁瞒着谁啊,伏弘猜,他的身份不仅是司机,可能还是保镖。这么小的孩子就用保镖了,不一般啊。这么一大尊菩萨,伏家班的小院子留不住。蒋家的孩子没吃饭就被司机带走了,剩下的一起吃饭。可能是真饿了,邱离哭得实在没力气,自己拿筷子夹饺子吃,吃一半,吐一半,还不吃饺子皮。伏弘只好把伏城交给廖程明,自己拿着勺塞他。要说吃饭,还是自己宝贝儿子乖,从来不挑食。伏弘刚塞了他一口,邱离抬起腿满院跑,别看瘦弱跑得还挺快,伏弘拿着勺在他屁股后面追。刚安静下来的小院又热闹起来。伏城用小木勺往嘴里塞青菜鸡蛋粥,心思却不在这里。他惦记那个下午一句话没说的小朋友塞给他的巧克力,还在小布包里。晚上,要睡觉了,伏弘把暖气开大,铺好床。烧热水给仨小孩洗澡泡脚。小孩没有大人火力壮,光用热水洗澡没用,必须泡一泡小脚丫。又是排排坐,伏弘给他们每人一个小脸盆,水温合适,把小脚丫一只一只放进去。嘶邱离特别娇气,有点烫。烫吗?伏弘又给兑凉水,现在呢?邱离抹着红眼睛。又凉了。伏弘一时无语,明天赶紧把这娇气包送回去。青让老老实实,小木头人一样,怎么摆弄都行,可伏弘觉得这孩子缺点灵气,不知道是不是家里管太严格了,光认字,没让孩子玩够。等到给自己亲生儿子擦脚时,伏城不急着爬上床,而是攥着小布包。怎么了?小包里又藏什么了?伏弘笑着给小白脚丫抹绵羊油,顺带小腿肚儿也抹了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稀罕了,拉着儿子的小脚咬了一口。又轻轻按摩两条小短腿的大腿根,心口较着劲儿,发疼。自己当师父,孩子在自己手里练功受苦,实在难受。可是把孩子交给别人去练,又怕别人狠心。小城的条件实在差,唉,要是以后能有一个又严格又心疼的人来带,才能放心。可是这样的人,除了自己,上哪里找啊?伏城蹬了蹬腿,攥着小布包,嘴里还有奶味。他搂着爸爸的胳膊往上亲亲。爸爸我明天一定好好练功,我不哭了。这么听话的儿子,没法不心疼,伏弘又把儿子搂在怀里亲了一通,才把这仨一块堆儿塞进被窝。小布包里有什么他大概知道,廖程明总塞零食,小饼干小糖豆那些。可儿子不怎么馋。再练练就不疼了,长大就不疼了。伏弘给他们仨盖好被子,出去打电话。屋里就剩仨小孩,还是青让先说话:邱离,你别哭了,再哭眼睛瞎掉。对啊。伏城实在不懂他哭什么,你老哭什么哇?我想回家。邱离晚上就吃了几个饺子,再让他吃他就叫,嗓子疼,想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舅舅舅妈哇,你家里,好多人伏城好羡慕。我家里也好多人。青让悄悄地插一句,整个人木呆呆的。刚好伏弘走进屋,笑了下,仨小孩儿这算聊上了,没两天就该熟了。等灯关上,伏城用被子盖住脑袋,摸着小布包心跳砰砰的。明明是人家给的,可是背着爸爸收下了就是不对。不一会儿,旁边的人鼓涌鼓涌,他伸出脑袋一瞧,邱离钻青让被窝里去了,两个人像一个人似的。仔细一听,邱离又哭了。伏城吸吸鼻涕,食指往小布包里戳了戳。不戳不要紧,一戳全是软的,像爸爸给买的橡皮泥。把指头抽出来,放进嘴巴里含着,伏城不懂为什么巧克力变成橡皮泥了,黏在他的小布包里。也不甜啊,苦苦的。第二天一早,伏弘先把睡梦中的儿子拎起来,去院里扎马步。小城还小,扎不了太久,半个小时一边哭一边坚持。邱离还睡,青让醒了,可是他不出来,没有男孩子的活分劲儿,只在屋里溜达。伏弘再给儿子擦脸、抹油、抱抱亲亲,等伏家班的学员来了,大家伙一起吃早饭。院门又被人敲响。可千万别是蒋家小少爷,伏弘把门一开。伏叔叔,您好。蒋白一鞠躬。真对不住,蒋老板他们还出差呢,这孩子不和家里的保姆住,一早醒来就要上您这儿来。司机陪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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