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甚至称不上“房屋”,不过是一座由沙砾建成的洞穴,内里七零八落摆放着床铺与其它各种家具,看上去质地不错,却也难掩此地的寒窑本质。
……她想象中布灵布灵金光闪闪的大宫殿呢?这里怎么跟八十年代乡土剧片场似的?宁宁有点脑袋发懵,连拿刀割绳子的动作都下意识一缓,一片寂静里,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几声脚步。
那群魔修应该回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收敛了动作抬眸望去,首先见到一张白净面庞。
走在最前面的,仍然是那个与她梦中身影一模一样的少年。
这回洞穴里点了灯,透过摇曳不定的昏黄光线,宁宁终于看清他的模样。
与想象中或张狂或冷若冰霜的邪道修士截然不同,这人居然长了张十分乖巧的娃娃脸,乌黑圆润的眼瞳里柔和得像水,瞧不出丝毫攻击性。
宁宁:……
也许,大概,可能,这是朵白切黑的黑莲花,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心狠手辣?
那少年察觉她直白的目光,先是微微一愣。
继而居然红了脸,匆忙眨眨眼睛,带了六分慌乱三分做贼心虚一分羞涩地出声:“你、你醒了?”
宁宁:……
眼前这位小哥应该的确是个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吧?说好的狂傲冷漠轻蔑不屑呢?同样是做扇形统计图,你怎么就跟别的反派相差这么多?
“主君。”
他身侧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沉声开口:“对待敌手,不应当使用此等态度。”
主君。
宁宁脑袋里又轰地炸了一下。
不会吧,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白白净净的害羞小男生,居然是魔域新任的君主?
她的确听闻过魔族人才凋敝,魔君与魔尊均在大战中落败,但这这这、这也太“人才凋敝”了一点吧?
她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见不到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大宫殿了。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
那少年温声带了笑,扭头望向她时,还是有些愧疚般的不好意思:“宁宁姑娘,我名为霍峤。”
这剧情走向,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准确来说,很不一样。
宁宁点头“唔”了声,尝试与他进行正常交流:“可不可以问一下,你们把我带到这儿来,是想做什么?”
霍峤垂眸看她,闻言默了半晌,仍是温声道:“是为杀你。”
好,很好,面不改色地讲出这四个字,终于有了点魔族的派头。
他顿了顿,似是在斟酌言语,迟疑补充:“你大可以恨我们,我们也绝不会放你离开——若是有求饶的话,不必多费口舌。”
这人好奇怪。
说他心狠手辣吧,看上去却又温温柔柔,她看过那么多小说电视剧,没见过这样好说话的魔族君主。
可说他心慈手软吧,方才的一番话又完全不留后路,摆明要置她于死地。
他仿佛只是站在与她彼此对立、却又彼此平等的位置,既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又毫不拖泥带水地告诉她:“我会杀你。”
这位年轻的魔族君主态度如此,宁宁心里的紧张感便也无端消退许多,闻言往墙边靠了靠,好奇道:“你们为何特意想除掉我?”
她算是聪明,隐约能猜出点猫腻,用了探究的语气:“因为裴寂?”
霍峤答非所问,不置可否:“杀你之时,我们不会特意折磨,姑娘不必害怕。”
——单单是“杀你”这两个字,就已经足够叫人害怕了好吗!
“主君何必同她说这么多废话?”
有人不屑道:“就凭她身上被下的那道恶咒,本就活不了多久,我们若能给她个痛快,也算行善积德。”
宁宁听不太懂:“恶咒?什么恶咒?”
“咒术种类繁多,我们只能察觉些许气息,并不知晓具体——”
霍峤本欲解释,说话时却有人从门外进来,凑到前者身旁耳语一番。
宁宁听不清内容,只知少年听罢抿唇一笑,末了低头瞧她一眼:“我该走了。青衡,你留在此地看守吧。”
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安静点头。
“等等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宁宁见他转身,迅速抬高音量:“我们两个,以前见过面吗?”
霍峤扭头,一双狗狗眼被烛光映得盈盈发亮,像湖漾开的水波。
“就是,”她总觉得这句话像在刻意搭讪,声音小了许多,“说起‘今晚的月亮’……什么的。”
霍峤静静看着她,忽然扬唇笑了笑。
“我们未曾见过面。”
少年声线清澈,笑意在灯光里缓缓溢开:“不过今夜恰是十四,姑娘待会儿可仰头看看天上……十四的月亮,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