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衍同志秉着与人为善的理念,暂时不想得罪这位顶头上司。两人进了市局,在走廊就听见姚弘毅发脾气,姚厅高声厉喝:怎么能让一个不在警察队伍的人参与案件!如果是他走漏风声怎么办?!你们简直一点当刑警的意识都没有!沈佳小声弱弱地解释:姚厅,颜老板很专业,我相信他是可以信任的,前两桩案子就是因为他帮忙,所以破得特别快。郑霖拉住她,小幅度地摇摇头,沈佳憋了一肚子反对意见,不得不忍住。谁叫他是领导。破案快,是刑警应有的素质!姚弘毅吼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横飞,他非常不喜欢下属顶撞他,批评沈佳道:你这是严重的依赖心理,违背一个刑警应有的原则标准!沈佳涨红了脸,垂在身侧的双拳捏紧。严衍站在刑侦办公室外,嘴角抽搐,心道这领导一来就开批|斗会。他扭头望向颜溯,颜老板一脸冷漠,无辜地耸了耸肩。严衍推门进入大办公室,颜溯没进去,站在外边等。严衍相信伸手不打笑脸人,照面一个春光灿烂的大笑脸迎了上去,站直身体行警礼,笑眯眯地伸出右手:这位姚厅吧,我是刑警支队支队长严衍,你好。姚弘毅骂人骂到一半,严衍就进来了,他接下来的话都梗在喉咙里,瞥一眼沈佳,严肃的目光投回严衍,重重冷哼:哪有个当刑警的样子!土匪山大王还差不多!姚弘毅浅浅跟他握了下手。严衍没恼,兀自给姚弘毅接了杯水,递到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斜靠桌沿,懒懒散散地没个正形:姚厅一来就给兄弟们做思想教育,应该的。领导嘛,都是有脑子的人物,咱们实事求是地说,这位颜溯颜老板,的确为我们案件侦破提供很大帮助。这次关于狼人案凶手的侧写是他给的,严衍伸手,张科将纸质版侧写结果递上去,严衍单手呈至姚弘毅面前,笑道,您要不看看。姚弘毅没看,不屑一顾地扔了侧写,老牛鼻子里哼声气,言辞凿凿:这回案件泄露,跟你们如此放松警惕的态度脱不了干系。无论如何,我不允许非公安内部人员参与这次重大案件!严衍吸口气,抱臂,扯了扯唇角:否则呢?否则我只有向省厅如实报告,以妨碍警察办案处理他。姚弘毅瞪着身高体型足以压他一头的严衍,沉声道:还有你们,泄露案件,就是泄露国家机密!这姚弘毅,体制内玩阴的那套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严衍脸上笑意减淡,半晌,他耸了耸肩膀,撇下嘴角:姚厅提醒的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一方退步而松缓。严衍面无表情,转身离开大办公室。姚弘毅盯着他的背影,冷哼,捡起先前随手扔在桌上的侧写报告,了解案情。办公室里的争执,颜溯也听见了,严衍出来时,他恰好抬头,两人四目相对。严衍揽上颜溯的肩膀,带着他向外走:你回去休息,暂时别管,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过两天再来。他把颜溯从仓西救回来,这人脸上的苍白就没褪去过,脆弱得像一张纸,轻轻拉扯便能撕裂似的。严衍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到底放心不下,是他强行拉颜溯来办案的。有些该由他们警察来承担的压力,不应该施加于颜溯身上。颜溯话少,也没说什么,拒绝了严衍送他回家,自己搭公交车到面包店。严衍去而复返,回了大办公室,姚弘毅正在交代张科查东山动物园高层管理的个人信息。郑霖拉着他到角落,低声说:曾萱案,姚厅看了颜溯的侧写,怀疑作案人是动物园某个高层管理或者股东。严衍嗤笑:一边让颜溯滚蛋,一边用他的侧写。郑霖摇头:领导,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严衍耸肩。这位姚厅,办起事来倒很是雷厉风行。张科搬出了两位园长的个人资料和联系方式,一个国家公职人员,一个是私有企业老总。姚弘毅二话没说,直接将嫌疑人三个大字安在私企老总头上,带郑霖、沈佳去对方公司走访,没带严衍,让他留在局里等消息。严衍也没客气,转头去找颜溯喝下午茶。颜溯回了面包店,夏森这两天出外景,没人帮忙看店,因此已有两三日没开门了。颜溯吃力地推起卷帘门,门轴生锈,摩擦力大,他推得两条胳膊发酸,可算将卷帘门弄上去,然后摸出钥匙开锁,打开玻璃门,进店。以前习惯了一个人,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突然有些无聊。空寂的店子里,只有面包、甜点、奶油和蛋糕。颜溯清理了货架,摆上保质期内的库存干货,便走到收银台后,自躺椅下摸出一本美食大全,面无表情地翻看起来。下午三点左右,严衍到了,手里提拎着两盒冰粉和一袋水果,阳光灿烂地打招呼:颜老板!吓得颜溯松开手,美食大全掉在脸上。严衍好笑地走过去,自柜台后抻长胳膊,拎起美食大全,露出颜溯那张微恼的脸。你不办案?颜溯纳闷,严衍摇头:领导说了,有我跟没有一样,他带人去找动物园园长了。颜溯轻挑了下眉梢,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戏谑和好笑。颜溯表情变化不多,严衍好奇什么事儿能让颜老板生出波澜,他诚心求教:元芳你怎么看?颜溯眼珠子一转,有模有样地接了梗:大人,我觉得此事有蹊跷。严衍哈哈大笑,欺身揉了揉颜老板的顶毛:元芳,你真是太可爱了。噫。哪里不对劲,一个男人,怎么能用可爱来形容!严衍老脸一红,颜溯偏头躲开他的大力金刚掌,拉了拉自己头发,将美食大全放在一边。诡异的尴尬。颜溯指了指小板凳:坐。严衍顺着他手指向回头一看,一个绿色塑料小圆凳儿,他拎起凳子绕过柜台,坐在颜溯旁边,不尴不尬地问:那啥,颜老板,身上还疼不?颜溯懒懒散散地侧坐着,一手撑侧颊,垂着眼帘:不疼了。那就好,过两天去医院复查。严衍把冰粉放小圆桌上:来吃东西,这天儿太热了。不想吃。颜溯说:没胃口。严衍抬头望向他,颜溯盯着那盒冰粉,半晌,默默移开视线。严衍骤然反应过来,颜溯畏寒,冰东西不能吃。他想了想,将冰粉收起来,拎了出去,扔进垃圾筒,然后买了两盒常温蜂蜜酸奶。颜溯接了酸奶,冲严衍竖起大拇指。严衍也比大拇指,和他贴了贴指腹,颜溯像被烫到似的,飞快将爪子缩回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严衍在叨逼,刑警支队支队长严衍同志充分发挥话痨神技,从他那不争气的妹妹说到市局一帮不省心的同事。幼儿园园长严衍同志不仅操心沈佳相亲,屡相屡败,还操心张科体重,尽管张小科一米八不到一百六十斤。唠叨到最后,严衍同志恨铁不成钢,一拍小圆桌,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呐!颜溯满头黑线,一脸冷漠,心道二哈拆家严衍当妈,都是行家。严衍同志正要高谈阔论刘彬何为俩同志间不正当的男男关系,手机铃就响了。
水果机自带铃声。严衍掏出来一瞅,是沈佳,他接了电话,满脸严肃:乖女儿,跟领导办案愉快吗,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爸。爸,沈佳哭诉,爹地,我错了!你告诉妈咪,让他赶紧回来!严衍和颜溯对视一眼,颜溯皱眉:妈咪?严衍捂住手机冲出面包店,咳嗽半声:干嘛呢干嘛呢,什么情况?嗐,别提了老大,沈佳头疼,姚厅揪着人老总不放,可人家有不在场证明,今早刚从国外谈完生意飞回来,飞机票、出入境证明,全在那儿。姚厅非说那人伪造。严衍:沈佳倒完苦水,要求他赶紧将颜溯接回市局,然后苦大仇深挂了电话,接着跟私企老总纠缠去了。严衍回了店里,颜溯了然地说:曾萱案出了问题。严衍点头,在他身旁坐下:姚厅认为曾萱案是狼人案凶手第七次作案,按照你的侧写,将嫌疑人锁定在动物园高层管理,现在他确定的嫌疑人有不在场证明。他找不到的。颜溯平静地说:方向错了。严衍望向他,低声道:不是同一个凶手。颜溯转而道:你们刑警学校毕业的,都学过一个案例吧,广州雨夜屠夫。严衍面色微变,他站起身,眉头皱紧,当时上课,对这桩案子记忆犹新。上世纪九十年代,广州省出了一个奸杀女青年的杀人狂魔,作案十九次,奸杀十八人,奸尸、肢解,割下女性乳|房和外|阴,只为了满足其变态性|欲望和杀人发泄心理。公安部门耗时长达四年,才将案件侦破,当时调用了大量人力物力,光指纹就核对了一百多万份。抓住凶手后,据凶手交代,是看了一套是以香港杀人割尸的出租车司机林过云为原型的录像带,逐步产生模仿欲望并作案。某种程度上,也是一起模仿作案。严衍恍然大悟:你认为曾萱案是模仿作案。颜溯点了点头:观看杀人案件、电影、,会刺激潜在犯罪人的犯罪欲望。这次狼人案发生在宁北,在全国引起轩然大波,很难说没有模仿者,毕竟世上总有变态。严衍深深地注视他,颜溯语气平静、古井无波:受害者的年龄。只有22岁。严衍倒抽凉气:而狼人案死者年龄段在三十至四十岁之间,凶手偏爱熟女。这是第一点不同。第二点,作案和抛尸地点。狼人案凶手细致缜密,利用吴永桂规避和受害人之间的直接联系,而曾萱案凶手在动物园外杀人抛尸,甚至在死者体内留下可作为证据的□□,他的手法粗糙,不如狼人案凶手缜密。若说是同一个凶手,那么自信警察找不出他的狼人案凶手,会在短时间内慌不择路在野外强|奸|杀人吗?严衍摇头,叹气:不会。杀人案件里,百分之五十以上熟人作案。颜溯顿了顿,说:你们排查了曾萱的人际关系吗?曾萱是外地人,大专毕业后留在宁北当售货员,亲密关系就一个男朋友。严衍想起了什么,摸出工作用手机翻电子资料,曾萱男友赵顺,二十四岁,在东山动物园当饲养员。饲养员最可能接触狼群。再加上那天他们去动物园时,狼群出现反常行为,肯定近期受过刺激,比如见血、咬死人!动物园!严衍激动:他男友!严警官,大胆假设,小心求证。颜溯翻开美食大全,继续眼馋各种他不会做的菜肴。严衍弯身搂起颜溯的脑袋,使劲搓了搓,照着他头顶吧唧一口,一阵风卷出面包店。颜溯满头黑线,一脸冷漠,放下书,今天第二次捋顺被严衍揉乱的顶毛。狼人案经由媒体之手公诸于世的第二天,就发生了模仿案件,根据现场勘查情况来看,凶手行凶行为潦草仓促,说明凶手并没有经过周密的计划。严衍冲回市局,张科正好在检索和曾萱有关的资料。科子,严衍说,曾萱男友赵顺,居住地址。张科飞快调出来,觉察道:她男友有问题?嗯哼,严衍记下地址,多半是。姚弘毅带着人还在跟私企老总死磕,严衍轻装去了赵顺租住的公寓。赵顺个子不高、身材矮小,一见警察上门,腿都软了,当即竹筒倒豆子,把罪行交代了个一干二净。严衍押着他回市局,对比DNA后,确认赵顺就是行凶手。曾萱男友赵顺利用职务之便,下班后顺走动物园两条狼,开着租来的面包车,将狼藏进后备厢里,去接女友曾萱。随后,赵顺将曾萱带到他熟悉的动物园后山林中,捆绑堵嘴,实施暴力强|奸,同时以疼痛刺激狼的凶性,让狼撕咬侵犯受害人,最终导致受害人死亡。搜查组在赵顺电脑中查出大量非法人|兽视频,还有曾萱死亡当晚的照片。姚弘毅带人回来时,迎接他的是一脸严肃的赵川,和面带戏谑的严衍。赵川出示了省厅指示,毫不客气道:你误导办案的行为,我已经请示了省厅,现在杀死受害人曾萱的凶手已经抓获,你可以回去了!赵川将盖红章的省厅指示扔到姚弘毅面前,姚弘毅脸色很不好看,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赵川和姚弘毅平级,根本不带怕他的,指着省厅文件,强调:办案不是儿戏,我们宁北市局不是仓西市局的软柿子。还有,这位严支队两年前从中央借调,军衔少将,正厅级,按理,你该叫他一声领导!严衍连连摆手,一脸装模作样的受之有愧:赵局,低调低调。赵川回头瞪他:低调个屁,真当你肩章上的金星金叶跟他闹着玩儿?姚弘毅老脸憋出了青紫,他完全没想到,严衍看上去年纪轻轻,就是中央调下来的正厅级,他怎么不知道宁北市局里还藏着一尊大佛?!老赵,我也是破案心切嘛。姚弘毅马上变了脸色,客客气气地跟严衍打招呼,甚至主动伸出右手:严队年轻有为,国家栋梁。我先前得罪了,还请严队多担待。严衍没接,双手插进裤兜,微微抬起下颌,他本来就个子高,此刻居高临下地审视姚弘毅,唇角挂着戏谑笑容:姚厅别介,您不是还要处理我们吗。一波阴阳怪气嘲讽,气涨了姚弘毅老脸,他呵呵干笑,没待多久,卷铺盖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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