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犯罪倾向者早年都出现三种最典型行为,颜溯弯身捡起地上的外套丢给严衍,虐杀动物,纵火以及尿床。严衍坐起身,明白他的意思:可以将他列为重大嫌疑人。颜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点头。我昨天晚上就想告诉你,被你打断了。颜溯坐回床边。严衍勾他手指头,顺嘴抹油,那架势好比当街调戏良家民女的登徒子,风流纨绔斜勾唇角:宝贝儿,咱俩像不像事后?被调戏的颜老板:一脸冷漠。江天源,颜溯没搭理他的调戏,兀自说道,我昨天下午一点半左右,回二楼休息,从楼梯窗户里看见,他出去了。严衍笑容一敛,坐起身,面带严肃:跑了?畏罪潜逃?颜溯想了想,不大同意:不像。昨天下午一点左右,并没有确定他是嫌疑犯,他有充足的时间逃跑。如果是逃跑,通常会收拾东西带身上,但他什么也没带。应该不是逃跑。颜溯忖度道。他从哪里跑的?严衍凝眉。高全山庄后边的小山坡,那里有条山路。颜溯撩起眼皮:他爬上坡之后就走了山路,如果是逃跑,肯定不会明目张胆走路上,很容易被看见或者逮住。他不是为了逃跑,那是为了去做什么?严衍纳罕。
颜溯猜测:找人?找谁?严衍飞速收拾完毕,两人一同离开房间。假如江天源真的杀了他母亲蒋丽雯,而且是为了取得保险金,那么他应该去找谁?严衍抓着后脑勺,仰天思索:保险公司?那等得警方立案,确认死者是蒋丽雯,颜溯说,DNA鉴定结果尚未出来,那才是证明死者身份最有力的证据,保险公司看的是死亡证明。所以他不是去找保险公司。而是找和他能否取得保险金这件事有关系的人。颜溯背靠扶梯:要从死者入手。严衍点头。江高全那里什么动静?颜溯问。严衍耸肩:没有,整天扛着锄头弄他的小菜园,不像是伤心,也不像是不伤心。那就是不伤心,颜溯冷漠地说,他并不在乎蒋丽雯。严衍纳闷:但他邻居都说江高全是个老好人。正常人死了老婆、跑了儿子,会表现得像他这样平静吗?颜溯反问。江高全的平静的确超乎预料,严衍摇头:江高全除了交代保险金的事,其他一问三不知。颜溯怀疑:那笔保险金数额究竟有多大,足以诱使江天源涉险杀人。严衍耸肩:保险费相当于江高全的全部家产,赔偿金上千万了。两人同时沉默。严衍低声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刘巧在餐桌旁朝两人招手:我睡不着,早起自己做的!她笑着说:来尝尝。餐厅里只有刘巧一个人,严衍好奇地问:其他人呢?孙毅还在睡觉,杜涛和静姐昨晚回来,又吵架了,这会儿还在睡呢。刘巧随口说:昨晚凌晨一两点那会儿吧,你俩可能睡着了没听见。杜涛跪在走廊上,求静姐原谅他,刘巧鄙夷道,他又没忍住,打了静姐。嗐,两人就吵架呗,静姐拎着箱子要走,杜涛就跪下求她。然后呢?严衍好奇地问,他拉开椅子,让颜溯坐下,再给自己拉了张背椅。静姐心软,刘巧抬了下眼皮,跟杜涛回屋了。啧啧。严衍感叹:怎么想的,她。刘巧苦涩地笑了下:严哥,你不明白,各人有各人难处。颜溯摇头,难得评价一句外人事:她最好早点和杜涛分手。刘巧将餐盘递给他俩:我也这么想。杜涛迟早像江老板对待老板娘那样对静姐。这话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围在餐桌旁的三个人能听见。一时间,偌大的餐厅陷入沉默。你们啥时候走?严衍随口问。刘巧啊了声:现在走不了,得等嫌疑排除,到时候立刻走,我真是怕了这鬼地方,早知道就不来这儿了。那天晚上的白衣女严衍忽然问:你还见过么?刘巧脸色骤变,手中筷子掉落,她猛地抬头,神色不安,张了张嘴:没你、你呢?第47章人肉小笼包(8)我也没。严衍低声答。颜溯神情冷漠,淡淡地开口:大早上,别讲鬼故事。严衍和刘巧对视一眼,严衍撇了下嘴角,刘巧吃笑。集合后的警察同志们按照安排,分散去四周搜寻线索。严衍和颜溯去了一趟山脚下集市旁的教会,是蒋丽雯经常去的地方。整座青阳村海拔高,是位于高山上的平原地带,要进来就得七拐八拐走山路。集市不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菜市场粮贸服饰店一样没少。教会在简陋的集市旁,显得鹤立鸡群,整座建筑占地较大,四周都刷上白漆,进门是三层楼建筑,屋顶上竖立着白色十字架。颜溯在教会门前驻足,严衍回头望向他:怎么了?颜溯摇头:没什么。两人进了教会,建筑内部远比从外边看上去宽敞。一瞬间,严衍仿佛置身于西方教堂,古旧的墙壁泛黄,成排的座椅寂寥地倒在空旷大厅中,刷了松漆的木椅散发出无法掩饰的腐朽湿气,脚踏上地砖,步伐声空灵回荡。颜溯抬头,紧紧盯住正前方,布道台上的神像,那是一座等人高的塑像。严衍顺他的视线望去,十字架上奄奄一息的圣子耶稣,看上去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颜溯。严衍唤了他一声。颜溯猝然回神,下意识退后半步,有些慌乱,怔怔地望向严衍:什么?蒋丽雯。严衍提醒他,他们来这儿的目的。找一下这座教堂的负责人。颜溯冷着脸,越过严衍,看也不看布道台上塑像,朝布道台后侧门去了。严衍直起身,狐疑的目光在颜溯和神像间逡巡。耶稣低垂着头,尽管忍受着莫大痛苦,他的目光依旧慈悯而悲哀,注视着颜溯从他身前经过。阳光化作一线金束,穿越穹顶罅隙,拂去颜溯眼底惊惶。那目光重又变得坚毅冰冷。严衍深吸口气,迈开两条大长腿,大步流星追上颜溯。两人越过侧门,是绿墙纸绿地板的隔厅,面积不大,床边白色玻璃圆几,两把藤椅,一盆多肉。窗户对面的墙上悬挂着沙漠油画。严衍发现,颜溯看见那油画的瞬间,脸色骤变,垂在身侧的双手都在打颤。他握住颜溯的手,颜溯繁复沉浸在油画所带来的震惊里,双唇紧抿,侧颊绷紧,仿佛浑身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有一点像,毛骨悚然。严衍不明所以,那只是一副普通油画,画着沙漠,或者说,荒漠更合适。因为那荒漠上还长着棕褐色的植物,零星的几点绿,沙丘向天际蔓延,一只沙漠狼路过,回头,暗绿色眼睛幽幽盯住他们。颜溯,严衍沉声唤他,颜溯!颜溯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抬手按住太阳穴,屈指轻压。你在这歇会儿。严衍拉着他,不由分说将他按上藤椅:休息,别乱跑,听到了?颜溯试图站起身,又被严衍按住双肩压回去,四目相对。严衍认真地注视他:你的事,我不怎么了解,你不说,我就不查。但是,你需要照顾好你自己,如果你解决不了,我一定会插手,懂了吗?颜溯微怔,良久,缓缓阖上眼帘,严衍将他放在藤椅上,起身去找人。刚转身就发现衣摆被扯住了。严衍回身,颜溯紧闭眼帘,左手伸出来攥着他的衣摆,攥得那么用力,以至于手背青筋横突,抽筋似的打颤。我总是颜溯闭着眼睛,断断续续地,嗓音沙哑地喘息:总是一个人在黑暗里他梦呓般轻语。严衍怔住,他从来不问,颜溯也从来不说,但假如某一天,颜溯愿意向他敞开心扉那些尘封在岁月深处的黑暗,被鲜血浇灌后的遍体鳞伤,多少次午夜梦回,从黑夜中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希望,而是漫长的煎熬,等待黎明。要多少惨痛过去打磨,才能让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总是冲在最前,总是留在最后。我们是警察。金三角行动,颜溯差点把命撂在那儿。死了很多人。颜溯的神情那么平静。严衍没急着去找教堂的人,他轻柔地握住颜溯那只爪子,面朝他蹲下身,就在颜溯身侧,静静地凝望青年疲惫的侧颜。魏寄远不知道颜溯囫囵低语:他们都不信我没有人等我。爷爷殉职,父亲就义,妈妈也死了。就在那片沙漠,往后一切的开始。这世间除了复仇的信念,什么也没给他留下。我一定要杀了他,颜溯睁开眼睛,直直望进虚空,要杀了他。四年前,见到那个人,得知所有真相的那天,他便什么都没有了。他只是一把刀,最尖利的刀。·如果再次见到他,我一定替你杀了他。严衍攥紧那把反手刀,与他道别,他狼狈地跪在废墟上,浑身是血,你忘了最好。他轻声道。严衍使劲按住他的后脑勺,青丝自指间缝隙散落,严衍俯首印上自己的吻,他静静地任由他在双唇间肆虐。再见,Alan。再见,严衍。·瞬间,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闪回,那把刀!严衍抓住藤椅扶手,他为什么会记错,尖刀从来不是女孩儿·与尖刀分别的八年后,两年前,他在一次重大联合行动中杀了原计划要活捉的头号嫌犯,只因为记忆深处,冥冥中有个声音朝他说,杀了他,你答应过他,要杀了这个人。等到严衍反应过来,子.弹已经吞吐着火舌,穿过了投降的嫌犯头颅。因为犯错,严衍由中央下调到宁北市局。·颜溯严衍捏紧扶手:你你和尖刀,是什么关系?颜溯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严衍知道他没睡,只是在休息,他伸手摸了摸颜溯的脑袋。没什么关系。颜溯淡淡地开口:没怎么交流。严衍苦涩地笑笑:好。他起身。最初的惊悸后,颜溯已经平复许多,攥着他的手也松开了。严衍琢磨着偌大教堂怎么还不来个人,毕竟他和颜溯也算不速之客。严衍琢磨来琢磨去,想往外走,又不放心颜溯,于是靠在墙边问颜溯:嘿,那啥,魏寄远,你俩不是谈过吗,你还喜欢他吗?颜溯冷漠开口:这已经是你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严警官。我和魏寄远早就结束了。况且那时候魏寄远,让我想起一个人谁?严衍心里边酸酸的,怎么还有个隔壁老王。不记得了,十几岁的时候吧,颜溯闭着眼睛,转动眼珠,似在回忆,我记性不大好,忘了很多事。二十岁那会儿,吃东西比命重要颜溯自嘲,张开眼睛。严衍正低头看着他,颜溯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谁喂我好吃的,我就跟谁走。严警官不客气大笑,颜溯颇有些怀念:魏寄远厨艺真的很好。吃货。严衍笑眯眯地说。颜溯从藤椅上爬起来:走吧,找人去。没事了?没事了。颜溯。严衍叫住他。颜溯顿步:嗯?严衍望着他,认真道:你从来不是一个人。颜溯微怔,笑了下:好。两人穿过隔厅朝里走,又是一间祷告厅,比正门进去的那间小上许多,仅能容纳十个人站在一起祷告祈福。说是祷告厅,更像一间狭窄的密室,房屋正中放置了六翼天使像。没有窗户,光线昏暗。严衍拍开电灯,两人最先注意到那座石像。太诡异了。根本不像宗教里慈眉善目的神祇,更像是刚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恶魔,青面獠牙,没有眼珠,白色眼球几乎凸出眼眶,它大张着双手,指甲很长,锋利而尖锐,它背后,有六只翅膀。在恶魔胸前,雕刻着头下脚上的倒五芒星!严衍摸出手机电筒,蹲在石像旁查看。Satan颜溯失声,僵立在门边,他身后,一只手伸出来,拍了下他的肩膀。严衍俯下身,在石像基座背后,发现一行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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