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衍猜颜溯是怕他父母那关过不去,于是二话没说,气血上涌,飞快给他爹妈打电话,大言不惭道要和初恋扯证,初恋是个男的。爸妈昨晚一宿没睡,你知道吗,严思意不客气地大笑,琢磨着你初恋咋女变男了,笑死我了。咱爸说完了你要娶个男人了,咱妈说有人要你就不错啦,哈哈哈哈哈严思意惨无人道的嘲笑声深深地伤害了严衍,扎心了,他无语:真是亲妈。欸哥,严思意收了笑,嘴里嚼着糖,问他,你初恋,都十年了,你怎么找着人家的?就偶然遇见的呗。严衍停车等红绿灯,没打算跟严思意细说。严思意又问颜溯是做什么的,身高体重三围,严衍乐不可支:你查人家户口呢。严思意瘪嘴:这不是提前了解我嫂子吗。等会儿,他真是男的啊?对,严衍哭笑不得,真是,比真金还真。嗯严思意沉默了:果然。严衍琢磨着不对味儿,他纳罕:怎么我说初恋是个男的,你们就一点儿惊讶都没?他爸妈竟然没打电话质问他,好好的初恋女孩,怎么变成个男孩子。严思意噗嗤笑出声,反问他:你还记得你上回相亲失败,妈买了本同性恋爱心理指南回家研究吗?严衍:当真是亲妈。不说了,我上班去。欸对了,哥,咱爸妈已经连夜买机票去宁北找嫂子了,你小心着点。严思意幸灾乐祸地提醒他。严衍抓方向盘的手一歪,差点冲对面车道,喜获无数暴躁鸣笛声。颜溯睡醒已经日上三竿,也不知道是严衍精力太过人,还是他这身子骨太弱,醒来腰酸背痛腿抽筋。他侧躺在床上,睁开眼睛,雾蒙蒙的晨光照入眼底,映亮了浅色眼珠,犹如晶莹剔透的宝石。颜溯腿软脚软,半天没从床上爬起来,他喘匀呼吸放松身体,二十分钟后,终于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扶着墙进厨房找吃的,肚子饿得咕噜作响。严衍到了市局,估摸着颜溯该起床了,进卫生间给他打电话。颜溯刚好囫囵吞完粥,还是饿,摸索墙角两包,正打算拆开吃,严衍电话就到了。颜溯接起来,按了免提,低头撕包装袋。对面窸窸窣窣的响动传进严衍耳朵里,严衍挑起眉毛,语气柔软得不可思议,吓到了恰好路过的张小科。只听严衍软乎啦地问:宝贝儿,干嘛呢你在?张科目瞪口呆,惊得下巴几乎掉到地上:成成成严队你们真成啦?!严衍闻声回头,发现是张科,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张科瑟瑟发抖:你你你们,到底谁攻谁受,我压你攻,你可别让我失望!严衍拍他肩膀,满面赞赏:好同志,眼光不错。张科吸吸鼻子,眼含热泪:沈佳他们都压你受,谁输了谁请吃饭,哈哈哈,严哥,谢啦!严衍嘴角抽搐,这帮兔崽子。张科一溜烟窜出洗手间,找沈佳请客去。颜溯和包装袋斗智斗勇,终于撕开塑封,如愿以偿嚼上了,低声说:你留的早餐太少,不够吃。严衍按住后脑勺:啊颜溯的语气好软啊,他在撒娇吗,在撒娇吧,是撒娇吧!严衍脑补了下颜溯撒娇,顿时捂住鼻子,支支吾吾半天,笑呵呵地说:保证下次多做点,三人份的,够吗?嗯,颜溯想了想,应该够。中午我来找你,咱俩在外边吃,行吗?严衍望向卫生间隔窗外。行。颜溯说:我今天去开店。不休息?颜溯坐在沙发上,上身后仰,靠住柔软的沙发背,两条腿交叉叠放,窗外和煦的阳光正好落在他肩头发梢。一切都温馨而静谧。不了,颜溯笑起来,我等你。那一下好像击中严衍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整整十年,这一句我等你贯穿首尾光阴,严衍咧开嘴笑,欸。他柔声答应:好。颜溯准备挂电话,严衍忽然唤住他:颜溯。嗯?我爱你。严衍挂了电话。颜溯对着忙音,良久,无声叹口气,起身收拾去开店。糕点师在厨房忙碌,颜溯和他的小员工夏森收拾店面,太久不开店,店内积了灰尘,颜溯拿着鸡毛掸子扑灰,夏森将垃圾成袋,拎上去扔进垃圾车。颜溯站着站着,脑子里一线刺痛,仿佛微弱的电流刺过,一瞬间头晕目眩,他撑住柜台,深深地吸气。夏森回来,看见他脸色发白,急忙上前问:颜老板,哪里不舒服?颜溯抬起眼帘望向他,笑了笑,轻声答:我没事,你先忙。夏森不放心:你坐下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干就行。颜溯没有将鸡毛掸子递给他,他摆手:不用,没关系,我过会儿就好。夏森抓抓后脑勺,只好忙自己的去了。面包店外多了一对中年夫妇,看衣着便知两人家境优渥,站在面包店外朝里打量。颜溯默了默,低头接着收拾自己东西。那对夫妻犹豫半晌,还是进来了。请问需要什么?夏森上前询问。颜溯抱着盒子往仓储间走。不是这个,肯定不是这个看年纪对不上啊。颜溯听见那妻子小声和丈夫说话。夏森挠头,看着他俩,不明所以。他不是说对方看上去和初遇时没什么变化吗?丈夫沉声道:多半就是这个,长得是他喜欢那型。丈夫应该当过军人,西装挺括,脊背笔直,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颜溯愣怔,什么东西?他抱起盒子走进里间,将盒子放下,恰好糕点师过来:老板,最近推出的新品,你看看款式,咱们做不做这个?颜溯放下册子专注地翻看,最后指了三种:就这些吧,能做吗?糕点师表示:没问题。颜溯将册子还给他,出了工作间,夏森不见了,他满头雾水,在店内环顾一圈,夏森不在。大概有事出去了。颜溯没有多想,回收银台前算账。那对夫妻带走了夏森,直奔提前预定好的酒店。夏森都来不及叫老板,就被妻子揽上肩膀,特别亲密地带了出去,女人语气温柔:哎呀,我们就是来看看你,别紧张别紧张,小可爱,跟阿姨说说,怎么谈上的?丈夫在一旁,目不斜视,犹如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护着妻子避免她被路过的车辆蹭上。谈夏森瑟瑟发抖:谈什么?请问你们是谁?酒店就在马路对面,距离面包店不远,夏森被女人按进座位,头皮发麻地坐在装潢高雅的包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那,我们是他爸妈。妻子回头看一眼丈夫,丈夫在夏森对面坐下:老实交代。妻子回头嗤他:别跟审犯人似的。丈夫默默闭嘴。谁?夏森茫然:谁爸妈?叔叔阿姨你们要是没啥事,我能先回去不,店里还有事忙。哎别急嘛!女人拉住他,亲切地握着他双手:好孩子,阿姨就来看看你们。嗐,你要是从他那儿受了委屈,尽管说,阿姨帮你揍他!丈夫咳嗽:他俩还没扯证呢。妻子假装没听见。欸,这都多少年了,让他相亲,每回相每回有案件,我们都快怀疑他找不着对象了。起先嘛,阿姨知道你是个男的,说句实话,到底放心不下。女人絮叨起来:谁不希望自家儿子娶老婆生孩子呢,哎,可这十年,他心里有人,始终放不下。她越说越心酸,抽出手帕抹了下眼睛,难免真情流露:有一回,我就问他,要是一辈子都找不着那人呢,我说他都把人忘了,你晓得他说什么不?他说,这辈子找不着,还有下辈子。下辈子找不着,还有下下辈子,总会找着他。气质雍容的女人叹气:幸好他找着了,否则真要到老死,孤独一生。谁忍心看自家娃这样,你说是不?女人抬手摸他脑袋,小心翼翼地问:就是你、到底,多大呀?真有二十六?夏森:颜溯正清理账面,严衍开着他的备用车来了。颜老板!严衍红光满面,一跃上台阶,进店子里先熊抱住颜溯。颜溯扭头,被严衍压在柜台上,一顿狗啃。等唔颜溯推搡他:注意点这是公众场合!严衍抱着他的腰,嘿嘿笑:真想快点到晚上。颜溯:欸,颜溯,严衍下巴搭在他肩头,今晚去我家吧。不去。颜溯垂下眼帘:去你家干嘛。你还没去过呢,而且严衍侧首叼住他耳肉,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舔,语气暧昧低哑:我家床大,怎么翻滚都行。颜溯一脸冷漠,果断拒绝:不。严衍伤心,轻轻咬了下他。颜溯吃痛:狗牙。严衍嘿嘿笑,手机铃平地乍响,吓了严衍一跳,他摸出来一看,他老娘。严夫人不等他开口,便厉声道:狗儿子,你找了个十八岁的啥意思?!十年前你们认识那会儿他才八岁!恋童违法你知不知道!嗯??严衍望向怀中的颜溯,颜溯同样满头雾水:什么?我妈夸你看起来年轻,才十八岁。严衍抓着后脑勺,笑眯眯地解释。颜溯微微蹙眉:听语气,不像啊。老严同志夺了电话,一点儿没客气,在电话里将严衍喷了个狗血淋头,然后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讲到遵纪守法的重要性。旁听的颜溯可算明白严衍为啥这么能叨逼。有其父必有其子。末了,严衍哭笑不得:你们俩找错人了,赶紧把人带回来,我和颜溯在面包店里!夏森饱受惊吓,一回来就扑进颜溯怀里,严衍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扯开,笑眯眯地威胁:小朋友,注意保持距离哦。严夫人瞅瞅严衍,瞅瞅夏森,最后瞅向颜溯。短发,相貌俊秀,五官精致,皮肤光滑看不出丝毫瑕疵,跟从镁光灯下走出来的一样,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清瘦,气质清丽,眉目下又藏着点妖冶。啊严夫人震惊,老严默默转身,没眼看。妈呀,严夫人瞪大眼睛,儿啊,你咋找了个这么好看的,也不怕他跟人跑了?严衍哭笑不得:妈,你就不能想我句好?严夫人刚才把满腔热情兜头泼夏森头上了,这会儿冷静了些,笑着说:这个好,这个好。颜溯难免拘谨,不是很能适应严衍有些脱线的母亲,和看上去就很严厉的父亲。别紧张。严衍附在他耳侧,小声说:我妈人很好,不会为难你。颜溯望向严夫人,笑了下。严夫人激动了,上前抓住他的手,亲切道:小颜啊,我们刚过来没见着你,这不认错人了,你别嫌弃。和严衍如出一辙的北方口音。颜溯轻声答:没能及时迎接二位,抱歉。严向东拍拍儿子肩膀,严衍规规矩矩地喊:爸。连照片都不发一张。严向东厉声说:让爸妈怎么认?严衍嘿嘿干笑,搔着后脑勺,转移话题:那啥,中午了,咱们一块儿吃?
严夫人在酒店订的一桌子菜还搁在那儿,她忙道:对对,走,一块儿去。饱受惊吓的夏森表示坚决不去了。于是严衍一家和颜溯一同用了午餐。餐桌上,严夫人拉着颜溯的手嘘寒问暖,颜溯一一拘谨地答了,最后严衍拉住他喋喋不休的妈:妈你把人问傻了都,先让他吃两口东西。严夫人嗤他:有了媳妇儿埋汰娘。严衍笑着给颜溯夹菜。严家夫妇看罢颜溯,最后趁颜溯上卫生间的功夫,沉着脸问严衍:这真是你初恋?严衍坐直身体,郑重点头:是他。严夫人笑容落下来,换上些忧愁,良久,叹了口气,严向东抱着她,轻拍她肩膀安慰。严夫人眼里发酸:你二十岁吧,刚从南美回来那段时间,丢了魂儿似的,把自己闷在家里,妈跟你说话你也听不进去,你说你心里丢了个东西。我们问你是谁,你却说不清楚。那时候,年轻的严衍,本是风华正茂、一展宏图的年纪,却仿佛一夜间老去,头上长起白发,盯着自己两只手发呆,偶尔看看窗外,迷茫地说:我忘记了。忘记他是谁,忘记经历过什么,只记得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没有着落的痛,铭刻在灵魂深处,反复从噩梦中惊醒,睁大眼睛看着虚空,却什么都想不起来。颜溯恰好在门外,停住脚步,背靠墙壁,垂下眼帘,安安静静地听着。在基层派出所待那两年,看了两年心理医生。但凡出个啥事儿,属你跑得最快,成天脚不沾地。严夫人喃喃:你心里想啥,妈还不知道?你就想让自个儿忙,忙起来就没工夫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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