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1 / 1)

唐棠眨了眨眼。这个常识,他当然知道。只是实在太美了,一时看得有些忘我。长长的睫毛,似两把小刷,掠过谢瑾白的掌心,有些发痒。谢瑾白松了手。他解下身上的白色裘袍,披在他的身上,将绒白毛边的帽子也一并替唐棠戴上,除却脸,再没有半点漏风,这才跃上马车,在唐棠的身旁坐了下来。两人并肩坐着,抬起头,一起欣赏眼前绮丽的雪山晚霞。唐棠睫毛微颤。太温柔了。夕阳开始下山。一点一点地沉入群山的那一头。天空被落日的余晖染成多层次的绯色,如同红色的焰火,燃烧千里。说起来,谢瑾白亦是多年未曾看过落霞山的日落。自当年应许过小果儿,要带他来这落霞山,他之后竟也未曾再踏足过这片山峦。年少时忙着习武,忙着如何教小九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待小九成为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之后,无论是他跟小九的关系,还是他自己的心境,都再不复当年的散落。以致,这落霞山就在颍阳城内,就在家门口,竟也多年未曾驾车上来过。唐棠仰起脸,落日的余晖将他的脸颊都照得彤红,落霞山以日落的绮丽壮观而闻名。今日得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唐棠是个聪颖之人。他记得他睡前说的每一句话,自然也猜出了,此处为何地。宣和九年,淳安儒生唐未眠,以策论第一的成绩考入国子监,一时间,名动颍阳。为何这些年一直未曾来过落霞山?唐棠转过脸,弯了弯唇,谢少傅这两日的话,实在有些多呢。谢瑾白忽地将脸逼近。唐棠乌眸睁大,身子本能地往后躲。谢瑾白掌心按在车壁上,将唐棠困在手臂同他的胸膛之间,叫哥哥。唐棠涨红了脸,放,放肆!到底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知府家公子,面对他的捉弄,不再是红着脸,眼神满是无措的少年。不变的是,动不动就脸红的毛病,似乎并未随着年岁而有丝毫改进。指尖摩挲着唐棠柔软而又血红的耳尖,谢瑾白放出诱饵,不是想让我放弃继续推行新政一事?叫声哥哥,我便应允你。谢瑾白是个革新派。自季云卿登基,所出台的一系列革新措施,大部分都是出自谢瑾白之笔。革新触犯太多人利益,最为重要的是,由于在向下推行过程中用人不当,出现了官与民争利的线香。之前,包括唐棠在内的诸多朝中大臣便上书,痛陈谢瑾白的诸多罪状。季云卿亦有意革除昔日弊端,力排众议。新法继续推行。如今若是想要暂停新法,也唯有谢瑾白亲自上书最为有效。但如此一来,无意等于承认他自己的错误。轻则削官,重则被罢免亦为未可知。尽管他们两人在政见上持有不同看法,但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谢怀瑜为了让这一套新法能够得以推行,废了多少心力。唐棠不认为,谢瑾白当真会因为他喊一声哥哥,便放弃推行新法。除非他自己心中本来就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为何?锐利的眸光锁住谢瑾白,唐棠直言不讳地问出心中的疑惑。唤一声哥哥,我便告诉你。唐棠拍落谢瑾白一直在他耳尖上放肆的手,准过头,不去看他,爱说不说。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谢瑾白的态度不知不觉多了几分亲昵。谢瑾白自是察觉到了。他笑了笑。不顾唐棠的反抗,他将人拥入怀里,双手将唐棠冰冷的双手纳于掌心,为他取暖,先前,我执意革新,是因为自当今皇上登基,国库便一直处于亏空的状态。亏空的原因,想必你也清楚。先皇沉溺于炼丹,升仙之术,骄奢淫逸,官员们上行下效,却要百姓咽下这苦果。自当今皇上登基,先是淳安爆发百年不遇的洪水,之后,又有扶风县山匪作乱。北方苍岚屡次侵犯我北野边境,南方的阮凌亦不安分。多年征战,财政早已入不敷出。所谓国富,强兵,天下定。强兵,方能不在受邻国侵扰。御敌于边境,东启方能安稳,百姓方能安居乐业。推行新法的目的,便是为了扭转朝中财政一直入不敷出,充盈国库,以及军中兵卒过剩,战斗力却不仅如此人意等现象。唐棠听得专注,一时也便忘了将他的手从谢瑾白双手抽回。这人所说的这些他自是都知晓。初衷自然是好的,但如今确确实实出现了一系列弊端。唐棠神色凝重,既是如此,为何如今轻易放弃?因为新法若是继续推行,与民争利的现象只会越发严重。前世,他以为小九是出于对他的信任,故而才放手由他去施为。然则,小九早已瞧见新法的这些诸多弊端。他仍旧力排众议,不是出于对他的信任,而是故意将他架上至高的位置。靶心所向。如此,两年后,结党营私,贪污受贿,通敌叛国等一顶顶帽子扣下来,再无人为他陈情。而这些年他为之奔走的新法,则令他成为众矢之的。他若是想要活命,必须要开口,像一个真正的臣子那样,跪伏在天子脚下。当然,只怕小九亦并未料到,最后为他说情的人,竟然会是唐未眠。夕阳已经彻底没入群山的那头,天边只余落日的余晖。谢瑾白在漫山的余晖当中,吻上笼罩在一片夕阳暖光的唐棠的唇,因为,一个人作者有话要说:唐棠:逢生,落霞山的日落和晚霞真真是美极了。逢生:呵!唐棠现在在被谢瑾白占便宜的时候都没有第一时间把人给推开了,距离两人真正走到一起还会远咩?咳咳。感谢在2020-09-0921:08:35~2020-09-1020:2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哆啦A萌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笙~10瓶;芷爱余生5瓶;菌翎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09章番外八冬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温暖和煦。眼前人是心上人。一切都似梦幻一般,美好得不可思议。唐棠被蛊惑了,他缓缓地闭上眼。忽地,群鸟振翅,倦鸟归林。唐棠从眼前的幻境之中倏地清醒过来。在谢瑾白的亲吻落下之下,他五指张开,将他的脸给推开,面无表情地道,天色不早了,烦请谢少傅送我回府。这人还当真是蹬鼻子上脸。他先前是没有防备,还真以为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任由他占尽他的便宜么?两人同朝为官,相互试探、敌对了这么多年。唐棠没有前尘的记忆,谢瑾白自是没想过要在短短一日之内,便获得对方的信任。来日方长。不急。好,听你的。谢瑾白笑了笑。

什,什么叫听他的?!唐棠冷漠地看了谢瑾白一眼,放下了车帘。半晌,耳尖红透。谢瑾白去将拴在树上的马儿牵来,走至马车,一件裘袍被从车厢内抛了出来。谢瑾白接个正着。是他先前解下,披在唐棠身上的那件。目光落在飘动的青色车帘,谢瑾白唇角微勾。谢瑾白亲自驱车,送唐棠回府。马车进城时,天色已黑。谢天谢地,公子总算是回来了!我这就进去禀告老爷!俞府守门的两名门吏认出是自家府上的马车,其中一人忙跑进去通知唐棠的舅舅,俞自恒。却见一袭白色裘袍的谢瑾白从车夫的位置上下来。那门吏当即楞在了原地。当今权倾朝野的谢少傅,帝王之心腹,竟竟为他们家公子当,当马夫?门吏的神情同大晚上的撞见厉鬼的表情差不多。见过谢少傅。倒是没忘了行礼。谢瑾白掀开车帘,将手伸给唐棠。不必。唐棠直接忽视了伸向他的那只手。他一手撑在车壁上,双腿微颤着,缓缓站起身。苍白的手,浮起青色的青筋。不过这么一个起身的简单的动作,他的额头便已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到底,还是站起来了。额头的汗,滑落他的鬓角,滴落在他的唇瓣。天色昏暗,只有唐府门口的两盏灯笼发出莹莹的光。谢瑾白将唐棠发颤的双腿以及低落在他唇瓣的汗看在眼里。心脏抽疼。那时,他年少气盛,做事从不留余地,却是累及前世的棠儿将一生都折了进去。将这些年,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更是不知这样的景况不知发生过多少次。唐棠一条腿,先下的马车。脚踩在地上,大腿传来钻心的疼痛。双腿难以支撑住身体。见状,门吏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扶,又想起除却老爷和逢生之外,表公子再不许其他人近身,迟疑着,没敢上前。眼见唐棠就要摔倒。门吏再顾不得许多,刚要上前去扶,但见边上,谢少傅一只手臂,揽在了他们家表公子的腰间。谢瑾白眉眼扫了过去。那门吏意识到看见不该看的,当即垂下了头。唐棠站直身子,忍着双腿的巨疼,冷漠地开口道,俞府已到,谢少傅请回。我送你进去。不必谢瑾白贴上唐棠的耳尖,小果儿若是再拒绝,哥哥可就要抱你回府了。这一声小果儿,犹如一声惊雷炸,炸在唐棠的耳畔。耳畔嗡嗡地响。心中早已有了猜测是一回事,猜测被当事人亲自证实,又是另一回事。一时间,方寸尽乱。小棠,你可总算是回来了!这一整日,你都上哪儿去了?让舅舅好生自家外甥那点臭脾气俞自恒是再了解不过了。腿脚不便,偏生性子又倔得很,除了逢生,从不肯开口麻烦府上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府中的丫鬟、小厮。也不知是不是又同逢生吵架了,逢生那孩子中午就跑回家了,无论怎么问,都不肯告知小棠去了何处,倒是苦了他,一下午坐立不安的。逢生不知道哪里野去了,小棠一个人下马车都困难。听闻门吏来报,说是表公子回府了,俞自恒哪里还坐得住,不顾妻儿反对,急忙忙出来接人。夜色昏暗,俞自恒见到他家外甥竟然被一名男子扶着,姿势暧昧,已是吃了一惊。走近一瞧,见是谢瑾白,心中之错愕,自是可想而知。唐棠先前听见谢瑾白那一声小果儿,方寸已是大乱,又听见舅舅唤他小棠,余光紧张地觑着谢瑾白。仅仅只是因为他高烧时说得那些胡话,这人便记起了他是谁来。听见舅舅喊他小棠,这人会不会也想起当年的那桩旧事来?怀瑜见过俞伯伯。因为一只手还环在唐棠的腰间,谢瑾白不便行礼,因此,只朝俞自恒点了点头。唐棠瞧着神色如常的谢瑾白,紧绷的神经总算得以放松。那桩旧事,于谢怀瑜而言,怕是此生都不愿再回想起来的吧?唐棠垂眸,眼底滑过一抹自嘲。俞自恒较谢晏年长,按照辈分,谢瑾白的确应当称呼俞自恒一声伯伯。只不过,因为政见不合,两家人已经不往来多年。俞自恒更是因为谢瑾白之故被免了官职。因此,对于谢瑾白这自来熟的称呼,俞自恒自是被对方的不要脸给惊着了。谢瑾白同小棠两人更是素来不合,今日,这两人怎么反而走到了一处?不敢当。压下心底的诸多疑惑,俞自恒硬邦邦地回了这么一句。今日多谢谢少傅送小棠回府。天色已晚,老夫便不耽误谢少傅回府休息了,将小棠交由老夫即可。俞自恒伸手,去扶唐棠。唐棠也已经将手递给了舅舅。唯有谢瑾白,瞧着,竟是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俞自恒疑惑又微带着不满地看向谢瑾白,谢少傅?唐棠在谢瑾白的腰间,用力地拧了一把。谢瑾白垂下眼睑,唐棠神情漠然,仿佛方才出手的人不是他一般。心知今日不是拜访俞府的最佳时机。谢瑾白将身上的披肩解下,披在唐棠的肩上,又替他将帽子都给戴好,回去后好好休息,夜里若是再次烧起来,或者是腿还疼的话,明日的早朝便请一日病假。不要逞强,爱惜自己的身体。俞自恒年纪虽大了,却也没有到耳聋眼瞎的地步。这么近的距离,谢瑾白所说的每个字,他自是都听见了。震惊的目光当即落在谢瑾白以及唐棠的身上。谢瑾白将唐棠交给俞自恒,俞伯伯,改日有机会,再到府上拜访。躬身,拱手,转身离去。谢瑾白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唐棠强撑着的那股力道顿时泄气,再难站立。俞自恒没能扶住。唐棠双膝跪在了雪地上。小棠!快,快去喊逢生过来俞自恒对身后的门吏急急地吩咐道。唐棠是被逢生背着回的府。在少傅府上,唐棠的腿疾便已发作过一回,约莫是没有及时施针以及涂药的缘故,此时再次发作起来,疼痛堪当年的剜骨剔肉,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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