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花茶?颍阳之人皆好味甘的绿茶,不喜这偏甜的花茶。花茶大都是南方,诸如淳安,若晓之人嗜此甜味果茶、花茶。咱们府中下人,皆是来自颍阳附近的州府,应当不会好此甜味花茶才是。而且,这花茶运到颍阳,价值不菲,可不是普通下人能够花费得起的。倒是很有可能是府中小厮为了哄哪个丫鬟高兴,故而泡了这么一筒花茶,来讨丫鬟的欢心。回头舅舅让官家彻查此事,看看究竟是哪个小厮这般不守规矩,为了哄丫鬟高兴也便罢了,何以将东西都落你房中。唐棠心不在焉地听着。心中已是肯定,这竹筒根本不可能是府中小厮所留。这竹筒做得太精致了一些。筒身上雕刻着精致的清荷,红蜓,水波清浅。无一不栩栩如生。这样的刀工,这样的布图,定然出自大师之笔。价值不菲,故而根本不可能为下人所有。在所有红茶、白茶、青茶、红茶等诸多茗茶之中,唐棠尤好花茶。但已是多年未碰。是以,他喜好喝花茶之事,是逢生都不清楚的。倒是有一回,在帝王宴请的宫宴之中,尝了一口自阮凌进贡的蔷薇花茶,花香清甜,唇齿留香,没忍住,多喝了几杯。他自己都未曾留意的事情,却是在隔日后,收到少傅府送来的上等玫瑰花茶明知心中的猜测太过荒谬,心里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升起一股希冀,握着竹筒的指尖收拢,心跳快得连自己都觉得可笑。俞自恒说着,便让唐棠将手中的竹筒交予他,他拿去给管家,好让管家调查清楚,究竟是哪个小厮这般不守规矩。唐棠指尖留恋地摩挲着这竹筒,面上仍是那般清清冷冷模样,垂着眉眼,不过是落了一个竹筒罢了。何必,咳咳咳,何必这般兴师动,动众。左右不是,不是什么大事,舅舅,此事便,便就这般揭过吧。俞自恒无奈摇头,你啊。这竹筒到底是在唐棠房中发现的,理应由他自己做主,再则,确是不是什么大事,于是也便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情。俞自恒出去命丫鬟给唐棠端来早膳。唐棠握着竹筒,压住喉间涌上的咳意,低声问道,他昨晚上,来过?逢生不知道!逢生昨晚回来后便睡了,逢生什么都不知道!唐棠敏锐地捕捉到关键性的信息,他抬头,看向逢笙,你昨晚出去过?去的少傅府?你见过他?逢生:逢生扭头出了房间。不说唐棠现在腿疾发作,尚且不能自如地下床,便是下得了床,以他这一双残腿,也追不上逢生。唐棠倚在床前,仔细观察手中的竹筒。忽地,在竹筒上,瞧见疑似血渍的痕迹。唐棠指尖在疑似血渍的地方上抹了抹,血渍已是干透,但是瞧着,血渍挺新,像是滴上去不久的样子。唐棠眉心微蹙。昨夜,逢生见到谢怀瑜后,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几日大雪时下时停,今日难得彻底放了晴。逢生亦早上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唐棠一个人倚靠着床柱,手中捧着话本,望着窗外的和煦暖阳,发起了呆。由于请假是意料之外的安排,是以,这一天并无其他安排。忙碌惯了,忽然空闲下来,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什么打发时间才好。俞自恒担心他一整日待在房间里,难免会憋闷,见外头日头正好,便扶了唐棠,坐在轮椅上,推着他来到院子里晒太阳。还命府中下人在唐棠的院子里,备了躺椅,圆桌,桌上摆了些吃食,点心。唐棠的身子受不得寒。俞自恒又命下人取来一张侍女立屏,用以挡风,躺椅边上,烧着炭火。虽是寒冬腊月,这一方小小天地却是温暖怡人。俞自恒虽然已经告老辞官,这么偌大一个俞府,可忙的事情自是不少。尤其是年关将近,府中大小适宜,都难免需要他拿主意,由他最终拍板。仅仅只是张罗着府中下人搬桌,搬凳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大夫人,也就是俞府的主母俞夫人,唐棠的舅母便着婆子来请了数回。俞自恒打发了几次,这回婆子却是直接在边上候着,不肯走了。唐棠从轮椅上,挪到躺椅上,拿起出门前捧在手里头的一本话本,对俞自恒道,舅舅,我在院子里看会书,您有事,便先去忙吧。若是有什么事情,便打发小厮来寻我。唐棠点头,好。俞自恒对边上两名侍女吩咐道,小心伺候着表公子,不许有任何怠慢,知晓了么?两个丫鬟乖巧应下。唐棠低头,随手翻开手中的话本,看了起来。见状,俞自恒也便放心地随婆子走了。太阳渐渐上移,和煦的阳光晒在眼皮上,昏然欲睡。都指挥使这边请,我家表公子正在庭院里头晒太阳呢俞府的小厮恭敬地领着一名年岁约莫在二十七八,身穿黑绸官服,头戴黑宫纱襆头,面容微有些冷峻的男子来到庭院。余琢随着俞府小厮来到庭院,见到的便是唐棠躺在躺椅上,身体随着躺椅轻晃,双眸微闭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在阳光下打盹的猫。表公余琢抬了抬手,阻止了企图出声打扰唐棠的小厮,低声道,你先下去吧。小厮点了点头,下去了。余琢放轻脚步,走近。躺椅上,唐棠常年苍白的双颊,被阳光晒得泛起一层殷红,使得清秀的五官无端平添一份媚态。余琢喉结微滚。身子微微下倾。闭眼小憩的人,忽地懒懒地睁开了眼。余琢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约莫是因为阳光太过刺眼,但见唐棠将放在腹上的书举起,挡在眼皮上,轻咳着,低哑的声音从书籍后头闷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了?余琢惊疑地瞧了唐棠一眼。由于唐棠整张脸都在话本之下,瞧不出表情,倒是声音未曾听出什么异样来。
余琢稍稍松了口气。今日正好无事,又听说你病了,连早朝都没去,放心不下,便过来看望你一下。是不是腿疾又发作了?如何,可有好一些?嗯,好多了。等眼睛逐渐地视线光线,唐棠这才将书给放下,从躺椅上坐起。余琢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唐棠冷冷地道,我残废的是腿,不是身子。余琢只好无奈地收回了手。唐棠吩咐丫鬟,去搬来一张椅子。丫鬟搬来椅子,余琢便在唐棠的对面坐了下来。你,你这么盯着我瞧,做,做什么?余琢一落座,便发现唐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当即大为不自在地道。你今日心情瞧着很好,可是有什么喜事要同我分享?你看出来了?余琢摸了摸自己的脸。在朝中为官的这些年,他自认为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尤其是自担任禁军指挥使以来,为了让自己瞧起来更加威严,是整日不苟言笑,唯恐会被人小觑了去。日久天长的,便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亲吏,见了他,也没有不胆寒忌怕的,他自觉他的脸上应该是没有过多的表情才是,也不知唐棠到底是怎么瞧出他心情很好的。余琢今日心情确是很好。他凑近唐棠的耳畔,在唐棠的耳畔简单快速地低语了一番。闻言,唐棠脸色微变。他猛地抬眸看向余琢,你,你说什么?今日朝堂之上,圣上命谢怀瑜继续主持推行新法,谢怀瑜却以能力不足为由婉拒,且递交了请求免去其首辅之职的奏折?是。因为早朝时谢怀瑜向帝王上奏疏请罪一事,现在朝堂上下都同煮沸的锅水一般。我听闻余琢压低音量,谢怀瑜之所以主动请求免去其首辅一职,乃是因为其前夜遭受刺客暗杀一事。有传闻,暗中派人刺杀谢怀瑜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圣上念及同皇后的结发夫妻情谊,并未发落皇后,只罚皇后禁足一个月。据闻谢怀瑜对此大为不满,同圣上起了争执,两人不欢而散。叫哥哥。放,放肆!不是想让我放弃继续推行新政一事?叫声哥哥,我便应允你。唐棠心脏狂跳。他从不是一个自作多情之人。可这个时机太巧合了。昨日谢怀瑜才同他提过愿放弃继续推行新政一事,今日便忽然上奏折,主动请求辞去首辅一职唐棠身体不自觉地前倾,手臂紧紧地抓住余琢的胳膊,语气急切地问道,圣上呢,圣上是如何回应的?圣上拒绝了么?圣上是不是拒绝了?应该不会同意吧?首辅的废立可非同小可!余琢的视线,落在唐棠握住其胳膊的受伤。他勉强拉回心神,圣上起初自是不允,毕竟,即便是养了多年的狗,也该有感情了不是?何况,谢怀瑜同那位,又是那样的关系。余琢语气轻蔑。唐棠抿起了唇。余琢并未注意到唐棠的不悦,仍旧继续道,总之,据闻在今日朝堂上,圣上同谢怀瑜二人也起了一番争执。最后的结果是,谢怀瑜被免去首辅一职,被罚俸禄一年。只可惜,天子没有就势罢去他少傅的官职!已有多位御史大夫准备联名上书,趁此机会痛数谢怀瑜的诸多罪状,非将此佞臣搬倒不可。若是能够一举将谢怀瑜扳倒余琢自顾自地说着,越说越兴奋,眼底划过一抹阴狠。注意到从方才起,唐棠便一言未发,余琢倏地顿住了话头。他笑了笑,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未眠,你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唐棠松开了余琢的胳膊,坐直了身子,他眼神平静地同余琢对视,磨之,你想说什么?余琢也并未同唐棠兜圈子,他直截了当地,一脸阴郁地问道,未眠,你是不是,还心悦他?作者有话要说:是哒,不用怀疑,谢怀瑜深夜夜闯唐棠房间,陪了一晚上,等唐棠睡沉之后,放下花茶就走啦。为什么要留下花茶呢?当然是为了让唐棠知道他来过啦。谢怀瑜这个心机BOY~~~感谢在2020-09-1322:39:58~2020-09-1419:1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至十七50瓶;狸夫人10瓶;芷爱余生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13章番外十二余琢未曾指名道谢。他相信,未眠定然清楚,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唐棠也确实听名表了。他的眼神不躲不避,若我说是呢?余琢瞳孔骤然一缩。他倏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双手激动地放在唐棠的肩上,未眠,你疯了?!若不是因为谢怀瑜,你的腿如何会每到阴天,下雨便隐隐作疼,如何每年冬天,都要深受几次剔骨剜肉之痛,更是落一个终身不良于行的病根?若不是因为谢怀瑜,你又如何会家破人亡,吃尽苦头?谢怀瑜害你到今时今日这般的境地,你竟还钟情于他?你是不是犯意识到即将要说出口的那个字未免太过伤人,余琢生生将其咽了回去。唐棠眼神冰凉,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说啊。磨之你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下去了?你是想要骂我犯贱?犯贱两个字从唐棠的口中说出,令余琢瞬间苍白了脸色。仿佛被冠以这两个字的人是他一般。未眠!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又何必故意曲解我的意思!余琢按着唐棠的肩膀收拢了力道,唐棠面无表情地道,余磨之,你弄疼我了。听见唐棠连名带姓的唤自己的字,余琢心头一震。如梦初醒一般,余琢松开了唐棠。他仓皇地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比唐棠这个病人还要更苍白几分,抱,抱歉。自从成为天子近臣,升上禁军都指挥使这个职位之后,恩宠日盛的余琢行事便越发极端。为官者,为在民求福祉,绝不是为了铲除异己,党同伐异。恐他日余琢会在权力当中迷失自己,渐忘初心,唐棠不得不放缓了语气,他神情严肃地道,我同谢怀瑜有着私人恩怨是一回事,我不想他辞去首辅一职,又是另外一回事。天子治国,讲究的是平衡之术。磨之你可曾想过,为何近年来,天子频频重用淳安出身的官员,又为何频繁升你我二人的官职?不等余琢回答,唐棠便接着道,因为圣上十分清楚,谢怀瑜今时今日在朝中的地位,无人能够动摇,所以,他必须找一个人,或者是培植一股势力,一股受他恩惠,听命于他的实力,与之抗衡。你我,便都是那股同谢怀瑜相抗衡的势力。如今,我们同谢怀瑜是势均力敌的,所以圣上放任我们往朝中安排淳安出身的官员,放任我们同谢怀瑜相斗。可一旦平衡的局面被打破那么,天子下一步要清除的对象,便会是他们。余琢不是出入官场的新官,不必唐棠将话言尽,他便听出了谢怀瑜若是被弃用之后,他们将会面临的暗藏的凶险。照你这么说,谢怀瑜除不得了?这些年,唐棠之所以一直汲汲于官场,努力走上高位,无非,就是让自己成为那个制衡谢怀瑜的平衡,如此,皇帝便不会容不下独大的谢怀瑜,谢怀瑜也便暂时无性命之忧。谁曾想,谢怀瑜会亲手破了这层平衡。棋盘被谢怀瑜亲手给推了个七零八落,唐棠现在心里头也是乱得很,不知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于公于私,唐棠亦不想谢怀瑜长居首辅之位。于公,他同谢怀瑜所持政见不同,少傅一党越是强盛,他们淳安党人便越无话语权。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