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贵妃也笑了,取出递过去一卷文书给庆王。
庆王向来不耐烦做这些案牍功夫,随便看了几眼,见是一份从京兆府抄出来的案卷。
“京兆府的陆方在查一桩私盐案子,藏盐之地,就在太子妃姜宛卿的庄子里。”
庆王翻开来细看了一番:“可上面不是说姜宛卿毫不知情吗?”
“知不知情,不就在一念之间么?她知不知情尚在其次,东宫知不知情,才干系重大。”
崔贵妃说着,缓缓靠在引枕上,慢慢地道,“你父皇性喜豪奢,无论国库还是私库皆是入不敷出,生平最恨人侵占官家之利,私盐一案,定会重重从判,这可是将那根眼中钉一举拔除的好机会。”
庆王眼睛微微发亮:“母妃所言甚是,儿臣这就去办。”
婚后三日须得回门。
姑娘从回门之日起便是家中的娇客,多半要住上一晚。
姜宛卿在东宫恨不得拿一个时辰当两个时辰用,想到少说要花一天一夜在姜家虚情假意地演戏,便觉得累得慌。
两位嬷嬷倒是兴致勃勃,很卖力地给姜宛卿张罗打扮,插戴了一头金银首饰,只恨不能将珠宝匣子里的东西都戴上,以彰显太子妃的尊贵。
姜宛卿原想衬梳妆的时候打个盹的,一睁眼看着镜中充当珠宝匣子的自己:“……”
最后干脆自己动手,换了件较为素净些的衣裳,只用了一对云松珍珠对钗。
两位嬷嬷大叹这太过素净,哪个新嫁娘会打扮成这样?
走到门口,风昭然已经在肩舆上等着了。
“殿下。”姜宛卿盈盈施礼。
风昭然的视线落在姜宛卿身上。
看得出来她刻意穿得寡淡,脸上也没有施脂粉,但本人容貌过于出众,珠光映着肤光,哪怕披个麻袋,也依旧光彩照人。
风昭然:“回去换一身。”
“……”姜宛卿看了看左右,上前一步,凑近他悄声道,“殿下,妾身觉得妾身还是这么着好一些,若是打扮得过于光鲜,一脸春风得意,姐姐说不定会误会妾身在东宫深受宠爱……”
“太子妃会看兵书吗?”风昭然打断她,“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人越是没有什么,便越是会炫耀什么。去换一身,最好像你在太后寿辰之时那般的打扮。”
姜宛卿:“……”
她感觉自己被嘲讽了。
上一世,她就是把自己打扮得宛如一座移动的七宝树灯,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幸福。
两位嬷嬷的华丽构思在姜宛卿身上得以展现。
姜宛卿觉得自己不再是七宝树灯,而是太庙灵位前的九层灯架,一里外就能闪瞎旁人的眼睛。
衣服上也不知是用了多少金线,箍在身上一层又一层,脑袋上更是沉得不行,姜宛卿担心自己的脖子随便会吃不消。
让姜宛卿想起了上一世她试过的那一身皇后冠服。
风昭然无论何时都是身姿笔挺,目不斜视,忽然听到“嗒”地一下轻响,一支珠钗滚到他的面前,拇指大的东珠光滑圆润,骨碌碌停在他的衣摆处。
风昭然拾起簪子,回脸就看见姜宛卿脑袋低在车壁上,眼睫低垂,红唇饱满,睡得正香。
马车微微颠簸,发钗插得太满,发丝又太过光滑,又有一支摇摇欲坠。
风昭然抬起挡住那支发钗,轻轻将它推回去。
但治国做文章皆从容有余的手,生平头一回遇到了自己不擅长的事,这一推之下便遇到了阻力,紧跟着姜宛卿“嘶”了一声,睁开眼。
风昭然迅速收回手。
姜宛卿迷迷糊糊摸了摸那一处生疼的地方,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再抬眼看风昭然依然坐得笔直、仿佛一眼也没有多分给她的样子,罢了,肯定是她自己睡着时碰着了。
她稍稍换了一下姿势,继续合上眼睛。
风昭然侧过脸,就发现她竟然又睡着了。
……这到底是有多累?
好歹是养在深闺的贵女,怎么能如此不顾礼仪……如此不设防备?
姜宛卿十分抓紧时间,睡了一路,马车到了姜家才醒。
风昭然已经在下车了。
姜宛卿紧随其后,微微弯腰出马车。
可能是才醒的缘故,又或是单纯因为脑袋实在太沉了,偏偏马儿不知是怎么回事这此时踏了两步,姜宛卿整个人一晃,身不由己,一头栽倒在前面风昭然背上。
风昭然整个人猛然抽紧,像是挨了一记鞭子,扶着车辕的手瞬间握紧,指节发白。
姜宛卿那满头珠翠撞了个七零八落,滚了一地,发丝悉数披散下来。
“殿下,”她看着风昭然煞白的脸色,忍不住问道,“妾身是不是撞疼你了?”
风昭然整个人依旧是僵着的,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