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那一日正是立春,立春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
天气转暖之后,农人要开始育苗准备插秧。
寂静了一整个冬天的田野开始热闹起来。
方嫂来找姜宛卿帮忙。
“那天杀的现在不单是人不回来,连银钱也不拿回来,这地若是不种,我们娘仨只怕是饿死了他也不会管。”
方嫂道,“我知道你们肯定没下过地,但村子里的人都在赶农时,实在没有人腾得出手——”
“我们去,”姜宛卿没有让方嫂说完,方嫂这样要强的人,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绝不会上门求人,“只是你得管饭,还得要糖。”
方嫂开口时神情一派坦荡,只带了点自嘲,此时眼眶却是微微一红,然后也跟着笑道:“未未可得管管了,再这么吃糖,牙要坏了。”
“没有糖就不去帮忙了。”未未趴在窗边,一脸严肃。
方嫂:“有有有,给你一罐子行不行?”
未未笑了,他是跟方嫂开玩笑呢。
吃了方嫂那么多好吃的,帮忙种个田有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姜宛卿和未未便准备出门。
未未虽是长在山野,但从小时候拿起的就是弓箭,还没有下过地,姜宛卿就更不用说,两个人都是门外汉,不知道田是怎么个种法,商量着要带什么东西去。
最后拿出了锄头、麻绳、柴刀、斗笠。
“等等。”
就在两人准备出门的时候,风昭然走了过来,看了看两人手里的东西,只留下斗笠,“这些放回去,种地用不上这些。”
姜宛卿讶然:“殿下你会种地?”
“孤每年会代陛下行亲耕礼。”
每年正月三十,每代皇帝都会登上先农坛,用太牢之礼祭祀先农,然后前往藉田,亲自耕种。
到了这一代,皇帝沉迷酒色,这种需要出京的祭祀的事情都交给了太子代行。
“再带一条攀膊。”风昭然吩咐。
姜宛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殿下要和我们一起去?”
“……”风昭然眯起了眼睛,“你说‘我们去’时,没算上孤?”
姜宛卿:“……”
岂止是她没算上他,她敢肯定,方嫂肯定也没算上他。
这人全身上下就跟种地没有半点关系。
但这种需要人手的时候当然不能把人往外推,姜宛卿昧着良心道:“怎么会?我就是担心殿下不愿意。殿下能去太好了。”
三个人来到方家村,方嫂已经下了地。
田地经过了一冬的闲置,需要先把土犁一遍,松松土,才能耕种。
方嫂家里没有养牛,养牛的人家又正值农忙,正在抢天时,匀不出来,所以只能凭人力犁地。
方嫂忙碌了一清早,还没有犁完半亩地。
风昭然上前接手。
方嫂看见风昭然果然大为意外,“你会吗?我是说你种过吗?”
“种过。”风昭然简略地答,然后扶起犁。
然后姜宛卿就见他的手顿了一下。
姜宛卿低头偷笑。
她没有参加过亲耕礼,但参加过皇后的亲蚕礼。
亲蚕礼乃是皇后带着诸命妇亲自采摘桑叶喂蚕,但实际上皇后只须采一两片叶子,然后便由宫人将桑叶奉上,让皇后喂蚕。
亲耕礼想来也差不多,也许风昭然真的下过地,扶过犁,但犁肯定有牛或者人拉,他只是扶一扶而已。
“……还真是不会啊。”方嫂看着风昭然僵硬的动作摇头,然后提醒姜宛卿,“你别笑,男人都要面子,何况他本就是个公子哥儿,不会正常得很。”
姜宛卿没说话了,但脸上的笑意没有消失。
风昭然现在是还不会的,但很快就会了。
她猜。
从前她只觉得风昭然聪明,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好像天生就会,如神人一般。
这一世里相处多了,她才发现他也和常人一样会有很多不会的事情。
常人遇见自己不会的要么直接就略过了,要么尝试一下发现自己做不好便退缩,但他好像不觉得世上会有什么他做不好的事。
他会停下来仔细观察、想办法,反复尝试,然后就会了。
比如做手工,比如厨艺。
再比如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