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来到姚城,一是因为实在拗不过风昭然这个死心眼,二是因为她也希望看到风昭然早日功成。
整个官场和贵族们在皇帝和庆王的引领下向着豪奢淫靡之路狂奔不止,百姓不堪重负,此时又逢天灾,再不换头上天,人真要活不下去了。
而原一一心要换天的人在仿效周幽王,拿苍生福祉换了一场上元烟花,要博美人一笑。
“卿卿若是能当国母,当是贤后。”风昭然忽然一笑,“再等一会儿吧,等到烟花落尽,便要办正事了。”
烟花的残屑最后化在姚城的夜空,姜宛卿跟着风昭然回到了太守府。
蒋氏抱着装头骨的匣子,坐在正堂上。
她派出去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最终却等到了那对姚城知名不和的夫妇一起走进来。
两人从来没有在姚城连袂出现过,偶尔相遇都要一番唇枪舌战,蒋氏只瞧了一眼,脸上的怨毒就更深了:“难怪……你们是一伙的……”
她死死盯着姜宛卿:“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不祥……硕儿丧命的地方有你这样的女人,他的命多半是折在你的手里,果然,果然!”
姜宛卿很想告诉她一个事实,人不作就不会死,如果不是赵硕起歹念在先,风昭然根本不会管他。
但蒋氏要是听得进去,今晚就不会整这一出。
姜宛卿明智地闭上嘴,站旁边。
姜宛卿不知道风昭然为什么带她来这里,似乎并不是为了让她见蒋氏,因为风昭然自己都没有要理蒋氏的打理。
蒋氏的喊话与叫骂仿佛全是空气,南疆军径直搜出蒋氏房中的书信。
蒋氏大声呼喊下人,但没有一个人应声。她私下用杨遵义的名义调动姚城卫,放了下人的假,今夜的上元灯节异常热闹,下人们全出去了。
风昭然觉得吵,南疆军堵上蒋氏的嘴。
蒋氏不是一般无知妇人,她是杨遵义乡下老家的一名农妇,因为妇水充足而成为杨家乳母。杨门虽然是没落的小户人家,但到底有点门第,世代都是读书人。
蒋氏心思机敏,硬生生从三十高龄学会了认字,学问虽说不上,但读书写字毫无问题,一应账目与信件全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风昭然比照着蒋氏的字迹,先临了几个字。
起初字迹端然,明显带着他自己的笔锋,但三两个之后,便是神气全收,字迹写得虽四平八稳,但毫无意韵,正是没有根基之人常见的笔法。
很快,一封模仿蒋氏笔迹的书信留在了桌上。
风昭然道:“夫人从一乡野村妇,做到了庆州太守府的老夫人,心思手段,可见一斑,怎么就没有好好教儿子?但凡那赵硕有你半分勤勉,至少能活得像个人。”
蒋氏喉咙里嗬嗬作响,仿佛恨不能生啖风昭然。
姜宛卿想,也许正是她一心想着往上爬,所以才忽略了自己的儿子,只一味宠溺。
于是赵硕习惯了抬手就有荣华富贵落到自己手里,反正样样都有母亲去操办,母亲不行的,他还有女儿可以用。
南疆军把蒋氏带了下去,还带上了那只装人头骨的匣子。
姜宛卿问:“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今天晚上,老夫人会带着一百一十名姚城卫连夜离开姚城,去往桐城落阳山,调查赵硕的死因,太守大人会看到她留下的书信。”
姜宛卿心想今天是上元,又是深放,让人扮成姚城卫出城倒是没什么难度。
“可杨遵义会信吗?”
风昭然:“信不信都不重要,他没空管这件事。”
“为什么是一百一十名?”
“因为还有十名姚城卫的尸体全被送回家中,那场江湖仇杀有无数人看见,总该有个结果,也让太守大人有点事情查办不是?”
“……”姜宛卿一眨不眨地看着风昭然,“你都想好了是不是?可就算你十拿九稳,难道没有想过,万一杨遵义突然回来怎么办?万一这件事走漏了风声怎么办?”
“卿卿啊,世上从来没有十拿九稳的事,赵硕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
风昭然轻轻叹了口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所以人在谋事的时候,一定要准备好,万一事情不成,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姜宛卿愣愣地:“那这件事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就是你在茶楼上生气的那个。”风昭然微微一笑,“孤根基暴露,招来杀身之事,一番筹谋,前功尽弃,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
这是可以笑着说出来的话吗?
姜宛卿此时才发现自己上辈子可真有自知之明,她确实是半点也不了解风昭然,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这人竟然是个赌徒。
一上桌就不要命的那种。
“你就不能不过上元吗?”姜宛卿忍不住道,“不过上元,什么事也没有!”
“不能。”风昭然摇了摇头,声音与神情俱是异常认真,“你在衡量的,孤早已经衡量过了。卿卿,凡事皆有成败,万一孤所谋未成,这便是我们最后一个上元节。”
姜宛卿怔在当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以为这只是一个寻常的上元,没有想到,在他那里,这可能是唯一的上元。
“你说得对,梦不过是虚幻。但自从孤做了那个梦,心里就想着,绝对不能让你在上元节伤心。”
风昭然柔声道,“如你所见,孤不太会过节,也许你以后会过上更有意思的上元灯,但孤希望,这一个上元,能让你开心。”
“卿卿,你开心吗?”
风昭然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她,里面仿佛倒映着整片上元的灯火之海,光明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