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庭:“那都是谣言,谣言!你们不要信,不然我不放你们回去了。”
“多大个人了还耍赖。”叔公嘴上说他,脸上却笑了起来,“要不要再在地上打个滚啊?”
众人又笑了起来,一旁的叔父拍拍燕明庭的肩膀:“我们懂你的意思了,放心吧,其实我们也只是觉得他好像并不欢迎我们,才拘谨客气得很。”
燕明庭道:“那你们可就误会了,几天前他就开始准备你们的衣食住行了,今天晚饭都是他特地安排的呢,连我都不知道叔父你喜欢吃豆腐了,他就注意到了,可见是真的很喜欢你们。”
“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了,别提起他就没完没了的,今晚芳礼你跟我睡。”叔公打断他们的话。
“啊?”
“啊什么啊?你忘了小时候就爱跟我睡了?臭小子,嫌弃我老头子了不成?一天都离不得你那大宝贝啊?”
“你总得让我跟他说一声吧。”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一打开门,众人就看见赵夜阑站在门外。
“厨房里准备了点心,饿了的话你们就吃点吧。”赵夜阑走进去,将盘子放下,环视一圈,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就连叔公都偃旗息鼓地看着他,他倏地笑了一下,“芳礼,今晚你就陪叔公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好,天黑你走慢点。”燕明庭目送他离开,才回过头,见叔公一脸震惊地问道:“他是不是都听到了?”
燕明庭想了想:“大概?”
“我这张老脸往哪搁!我还想用威严震慑震慑他呢!”叔公懊丧道。
燕明庭乐不可支。
叔公:“不过他刚刚居然对我笑了一下,你们看见了吗?”
燕明庭和叔公表弟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你们怎么能没看到呢?他是真的笑了啊,就站在这里,冲我一笑。一个大男人笑得怪好看,你们真的都没看见?!”
众人还是摇头,叔公怒道:“你们明天等着看好了!”
翌日正好是除夕前一天,宫里休沐五天。
一大早燕明庭就和叔公就在院里锻炼,叔公练着太极,正运气推运时,忽然看见一个穿着朱红色衣袍,头戴金冠的男人从廊下经过,不禁看直了眼:“那、那是......”
“叔公。”赵夜阑侧过头,和他打了个招呼。
“诶。”叔公应了一声,都忘了下一步动作,故作自然地站直,双手背于身后,跟燕明庭嘀咕道,“他今日怎么不披麻戴孝了?”
“许是没有白衣服了。”燕明庭忍笑道,“拢共就没那么一两件白衣裳,全穿完了。”
别说是叔公,就是其他人也被他这身吸引了,吃饭的时候余光直往他那边瞥,明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却莫名很和谐,清冷的五官盖住了俗世味道,只觉画上的人也不过如此了。
尤其是婶娘和表弟妹,越看越心动,忍不住打探这衣裳、这香囊、这玉佩都是哪里买的。
赵夜阑一一解答,还答应带她们一起上街,可把两位高兴坏了。
吃过饭后,几人一起去逛京城,赵夜阑对于享乐一事很有心得,带着她们去锦轩和李遇程的铺子,逛上半天都没问题,又把叔父表弟安排去会春楼喝酒饮茶听戏,最后带着老叔公去买炊饼。
“我牙都崩了一颗,不敢多吃了。”叔公说。
“我让掌柜的做了一种舒软的炊饼,你尝尝?”
叔公接过来尝了尝,虽然比不上硬的,但也还算满意。
经过一家当铺时,叔公忽然说要进去当个东西,赵夜阑也一起陪同,和掌柜的抬价,最后叔公高高兴兴地揣着银子走了。
除夕这天,将军府热闹得很,因为有亲人在,今年除夕就谢绝客人来访了,只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
下午赵夜阑陪着叔公下了一下午的棋子,叔公赢了几局后,不高兴了:“芳礼说,你对弈就是连皇上都不让子,怎地来给我让子了?是不是瞧不起我?”
这话正中下怀,赵夜阑没有再让子,半个时辰后,叔公哀求道:“你就让我一子吧,让我一子,梦亭啊,就一子!”
赵夜阑:“......”
吃完晚饭后,大家一同去城里的高楼上喝酒,观看烟花。
这种节日氛围,不喝两杯有些说过不去,就连婶娘和表弟妹都举杯共饮了,赵夜阑自然也不能免俗,给三位长辈各自敬了杯酒,就安静地坐在一旁。
叔公好奇地问燕明庭:“他怎么又不说话了?”
“发酒疯呢。”燕明庭道。
众人:“?”
燕明庭放下杯子,正准备去扶他,就看见他脑袋往旁边的叔公肩上一靠。
众人:“??”
叔公扭头看着他:“你这是醉了?把我当芳礼了?”
赵夜阑缓慢地眨眨眼,然后抬起头看着他:“叔公......”
燕明庭赶紧捂住他的嘴,生怕他习惯性地说一句要抱抱。
“唔......”赵夜阑去掰他的手。
“他一喝酒就这样,你们别介意,我先送他回去。”燕明庭讪讪一笑,将他抱起来。
赵夜阑却扒着他的袖子,望着桌上的人说:“叔公,我喜欢你的啊,叔父和表弟你们快点升迁到京城吧,还有婶娘和弟妹,你们很漂亮......”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燕明庭笑了笑:“那我呢?”
赵夜阑抬眼看着他:“抱。”
隔天醒来,赵夜阑坐在床上放空,他搓了搓脑袋,压根不想踏出房门半步。
“醒啦。”燕明庭笑着走进来,“起来吃饭吧,就差你了。”
“我不吃。”赵夜阑躺下闭上眼睛,不想面对这糟糕的世界。
“不吃的话,他们可能以为你生病了,就该来探望你了。”
赵夜阑脸色难看地爬起来,走到大堂时,尴尬地看了他们一眼,却见他们毫无异常,继续在话家常,他这才默默地坐下吃饭。
下午他们就要出发回去了,赵夜阑大手笔为他们筹备了不少行李,大大小小装了一马车。
一行人在大门口寒暄送别,叔公先一步上车,却将赵夜阑独自喊进了马车,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块金锁,上面刻着赵字。
“本来我们燕家有个习惯,是会给新进门的媳妇一个翡翠手镯,不过给你不太合适,我就把那块镯子给当了,去换了这个,算是我替我兄长给他孙媳的。”
赵夜阑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这才想起上次陪他去当铺,还纳闷为何要当掉水头那么好的镯子呢。
“我兄长和侄儿命薄,没能亲眼看见芳礼和你成亲,我来替他们看过了,是个可以放心的,他们在九泉下也不用担心了,芳礼娶了个了不得的男人呢。”
“谢谢。”
“一家人客气什么。”叔公道,“你也看出来了,我们燕家人丁单薄,尤其是他们这一支,他祖父和父亲都只有一位正妻,而他又......实不相瞒,你们刚成亲那一年,我还总写信让他纳几房姬妾,如今天下太平,他不用抛头颅洒热血,安安分分地开枝散叶,这不也挺好的吗?”
赵夜阑没吭声。
“不过那孩子忒气人,我写一封,他就能给我回十封来,我这次收拾行李的时候,还不小心夹了几封带过来。”叔公取出一沓书信,交到他手上,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往后,芳礼就托付给你了。”
“嗯,您保重。”
赵夜阑和燕明庭站在马车旁,挥别目送他们离开,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侧过头,发现燕明庭竟然红了眼眶,忍不住笑了起来。
燕明庭别开脸,飞快地跑回了卧房。
赵夜阑没去打扰他,而是去了书房,打开那几些书信看了起来。
每封信的开头都是一阵寒暄,一五一十地交代近况后,就会提起他。
——感谢叔公的惦念,成亲已有两月,我认为赵夜阑并非传言那般十恶不赦的人,还望叔公也切莫轻信谣言。
——叔公,你这话说得就有些偏心了,赵夜阑是男人不错,我同样也是男人啊,他无法为我燕家开枝散叶,我也不能为他生孩子啊。
我唤他一声夫人,不过是夫妻间的乐趣罢了,可没想着让他承担夫人的职责,你这话不是强人所难吗?
——叔公,我要偷偷跟你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了,你先扶好椅子。
我觉得,我可能,我大概......是真的爱上赵夜阑了。
天哪,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如今在江南,原想着办完事就抽空去探望你们,可是没想到遇上了旱灾,正在和梦亭极力抢救。但愿上天能快点下雨,梦亭的身体快承受不住了。
天灾来临,渡人还是渡己?
叔公,说来惭愧,我这些日子竟然生出一些私心,希望梦亭能选后者。
——叔公,我得到了赤沙剑!你猜是怎么来的?
没错,就是梦亭替我跟皇上求情才得到的赏赐!他好爱我!
因为梦亭,我现在是咱们燕家最有出息的人了!你不要嫉妒!
——关于你再次提起的子嗣问题,我仔细想过了,还是让叔父和表弟他们加把劲吧。等我和梦亭百年后,就将燕家的产业过继过去。若是你们不要,我就全捐给老百姓,反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只要有一个梦亭陪我到百年就好。
——梦亭今日真好看,不对,他每日都好看!
到时叔公你们来京城见了他,不要对他抱偏见。
他喜香是因为曾经饱受苦臭的滋味,他穿鲜艳漂亮的衣裳也绝非浪荡不堪,而是因为他娘曾是绣娘,他想穿遍世间所有的衣裳给爹娘看看而已。因为贫穷过,所以他还喜欢昂贵的物件,就像我如今这个岁数还喜欢吃糖葫芦一样。
叔公你若是见了他,一定会喜欢他的!
——不好意思我还有句话忘了说,叔公,如果你们看见他打我或者揍我了,也不要生气,他花拳绣腿压根伤不了我,这就是我们之前的情.趣,不要多心!
——你们还没出发吧?我最后再补充一个事。
我也知道没有人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如果、如果......如果你们实在不喜欢他,也请你们尽量喜欢他、善待他。
我还有你们这群远在天边的亲人,他却只有我了,所以我恳请你们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他,好吗?
蜡烛快要燃尽,赵夜阑重新点燃一只,将这些书信仔细折起来,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匆匆将信件塞进怀里。
“这么晚了,你还不准备歇息吗?”燕明庭走进来问道,“在忙什么呢?”
“没什么。”赵夜阑低着头说。
“你怎么了?”燕明庭抬起他的下巴,发现他眼眶微红,眼尾濡湿,诧异道,“你也舍不得他们?”
赵夜阑倏地笑了一下:“是啊,改天我们去拜访他们吧。”
“好啊。”燕明庭欣然应允,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声问,“你喜欢我的家人们吗?”
“喜欢。”赵夜阑踮起脚,含上他的唇,“因为是你的家人,所以我也很喜欢他们。”
两人胸膛间隔着千言万语的书信,三言两语道不尽的情思,最后化为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芳礼,很高兴认识你,我爱你。”
“我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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