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商仪想,这与楼倚桥研究的正好相同,她记起一事,依旧不解,可书上记载,赵偃留下的那具偃甲,活了不止二十年。若不是它选择自毁,谁也不知它能在这世间多久。先生眼里露出怅惋,毕竟那个世界的东西,是我们所不能想象的神奇。她缓缓走到窗前,打开两扇窗,望着深蓝高阔天空,流露不加掩饰的向往,可惜了,此生永远也无法看见。不过我能告诉你,赵偃留下的偃甲,驱动不是灵石,而是一颗灵核。商仪:灵核?先生点头:若将灵石比作小溪,那灵核中储藏的能量,便如洋洋大海。而且它与灵石不同,灵石只储存灵力,一旦灵力耗尽,灵石便已无用,但灵核却能从天地之中吸取灵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商仪心中惊讶,想到若真有这样的东西,岂不是天地都会有一番新气象?现在的偃术式微,但如果能有灵核,能参透灵核的运行机制,偃术重新繁荣,人间展露新颜,皆能够实现。或许还能飞上上界,去看看另外的天地。先生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学宫研究千载,也参不透那颗灵核到底如何制成。赵偃是旷古绝今的偃师,千年来只此一位,而他身在那个偃术最为昌盛的时代。他留下的东西,我们连继承也难,何谈再造?商仪不禁想,若是楼倚桥再世,是否能做成此事呢?真是可惜来东海前,她对楼倚桥的印象还停留在叛国之贼四字上,可不过短短几月,她便在为之叹惋。那人像是天上的太阳一样明亮耀眼,闪闪发光,令人心折,当年她的师友亲人,听到她叛国身亡的消息,又该如何心痛呢?此刻那颗灵核在商仪试探性地问道。先生声音中有些疲倦,面上皱纹深深,像是一瞬间变得苍老枯朽,已经不在学宫了。商仪诧然:怎会?这种重要之物,学宫本应好好保管。想必你已知道,十年前,有人曾经做一个偃甲,名为止戈。商仪身子微震,瞪大了眼。先生:止戈之意,为止定干戈。当年山河分裂,苍生受苦,夫子力排异议,亲手将灵核装在止戈上,她眼神虚渺,露出苦笑,那也许是她平生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学宫立学千年,从来凌驾于世俗之上,不管政事,只研学问,至于学子日后想去哪里?兼济天下还是独善其身,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就算朝代变更,学宫也永远不倒。可时间变迁,无涯早已背离初心,比起求学之所,它更像是一栋通往大盛官场的桥梁。出将拜相,几乎每个学子都这样想。学宫早已与大盛有不可分割的联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自保,也为了天下苍生,那时候夫子支持止戈,希望能结束战乱,本是理所当然之事。先生扶着扶手,靠在椅上,像是被抽去力气,有止戈在手,那本是必赢的一战。商仪:可惜他们都看错了人。重用楼倚桥,以至最后兵败长河,血流成河,灵核也落入敌手。先生看向她,不,是看错了人心。商仪不解,极轻地蹙了下眉。先生嘴唇苍白,喃喃自语:我们都错了、都错了,揣摩错了圣意,满盘皆输。她的声音很轻,更像是不知不觉说出。商仪却听到了,抑制心里震惊,颤声道:你、您这是何意?先生看她一眼,笑了笑,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明白,长河兵败,症结不在倚桥,也不在北戎,而在江旬身上。飞星将军?先生颔首。商仪斩钉截铁地说:他赤心报国,绝无可能做出叛国之事!先生摇头,谁说他要叛国了?江旬那孩子,心是好的,才能也足够,可惜离开学宫后,做了几年楚王的家臣。商仪知道这事,因此对飞星将军十分信赖。纵然她忘却了年幼之事,听到这个名字,也觉可靠和亲近。先生说:江旬那时候已经是官居一品,等打下长河哪一战后,天子要怎么赏他?奖他半壁江山吗?他的心又向着谁?大盛的君王,还是楚王留下的遗孤?赢得北戎又怎样?昔日的圣上在那边当质子,等迎回他之后,大盛的帝位又要给谁坐?两个天子共享江山吗?一列疑问砸得商仪头脑发懵,呆呆立着。先生最后问她:人人都想赢,人人都听命于圣上,但若是站在最高处的那人,偏偏不想赢呢?依靠天堑,大盛年年进贡,还能苟延残喘,那个位子还能让圣上做很多年。但如果真的打赢北戎,他就会马上失去自己的皇位。君心万重,当年他们以为自己的敌人是北戎,却没想到,真正的利刃,来自于自己想要保护的身后。商仪身形微晃,撑住桌案才站稳:这不可能!先生似笑非笑:你又何以这样肯定?作者有话要说:木有枯荣,可悟无常,伐木丁丁,亦是梵唱。指尖江湖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货_劣人、40317784、记恨数学、暖玉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棉26瓶;白泽し、病毒侵入5瓶;最爱吃火锅4瓶;沐翎、River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3章没有办法商仪的否定出于本能。她自小来到昆吾,得天子喜爱,与一众皇子皇女一起读书玩耍,甚至地位比那些皇家贵胄还要高。纵然后来知道,这一切都是天子计谋,为了栅住她,也为了安稳楚地臣民。但记忆里第一次为她庆贺生辰的、把她放在马前亲手教她弯弓射箭的、为了她一句戏言、重惩几位皇子的,都是当今天子。天子从不曾薄待她。前生她也没落井下石,至少在天子在世时,从未做出对大盛不利的举动。君以假意待我,我还一片真心。她对权势并不热忱,后面所做,也只求自保,莫名被推上皇位,本在意料之外。她不记得生父模样,天子待她如父,她不愿相信,这样一个人,会为了皇位出卖江山,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你这番推论,有什么证据?激动之下,她甚至忘了用敬称。先生摇头,没有证据,只是我相信倚桥。商仪沉声道:我也只是,相信天子而已。先生眼里露出遗憾,这个世上只有君心不可相信。商仪自然知道,然而情感总会影响人的判断,她沉默半晌,才道:方才我失礼了。先生微微笑起来,学宫不是昆吾,不必总是端着。商仪并不惊讶,先生唤曲九畹作小九,与她关系非凡,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奇怪。她斟酌片刻,您同我说这样的话,不怕她可是天子一手带大的,当着她的面,暗地给天子画小圈圈,真的好吗?先生哈哈笑起来,一把老骨头,都没多久好活了,还怕什么。商仪:您真是豁达。先生抚掌,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当了这么多年执教,还能不豁达吗?

商仪:好有道理竟说不出话反驳。先生顺势埋怨:那群小崽子们啊,别看现在一个个光鲜亮丽,当年翘课去喝酒晚上,欺负桐酒让她留下来报名,后排空了四五个位置,当执教是傻子吗?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商仪有几分汗颜。先生提到桐酒,笑道:对了,桐酒是你执教是吧。是。先生:那不正巧了,她正在三楼看书,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商仪一怔,若她的猜想无错,桐酒来藏书楼是为了什么?她俯身行礼告别,先生笑眯眯地挥手:再见!三楼收纳各种杂书。今日节庆,学子们多出去庆祝,阅览室位子空了大半。商仪心里对桐酒有防备,犹豫片刻,还是缓缓走进去。她特意放轻脚步,但埋头在书堆里的女人还是瞬间抬起头,看见她的瞬间,点了点头,当作招呼。商仪:执教好。桐酒干硬回答:好。商仪趁机走近,拿书之际,瞥了她桌案上堆如小山的书一眼。偃甲人要看什么书吗?莫非与血石有关?出乎她的意料,桐酒看的那些书,与血石和偃术没有半分关系。黑字蓝皮的封面上,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大字《执教速成指南:一刻钟教你成为一名优秀执教》其他几本书分别是《不打不成才,棍子底下出人才》、《执教必修功课》、《三十日,从入门到精通,教你桃李满天下》。商仪:桐酒的感觉很敏锐,你很好奇。商仪:并没有。桐酒:你在说谎。商仪哑然,不知如何回答。但桐酒只陈述事实,并无怪罪之意,说完后继续看书。商仪干站了一会,心头疑惑既消,她便无心在此长留,说了句中秋祝福后,便欲拜别。中秋?桐酒怔怔望着她。商仪:今日是中秋。桐酒眨了眨眼,哦。商仪有点尴尬,拱手:祝执教中秋快乐,仪就此辞别。桐酒喊住她,我看上去很快乐吗?商仪:恩桐酒又说:谢谢,接着从袖中翻出几贯钱,拿着去买月饼吧。商仪:多谢执教。望着她的背影,桐酒眼睛眯了眯,站起身来,把几本书带到身上,也跟着离开。方才与先生那番话让商仪心绪大乱,等她走出藏书楼后,才想起来此是来追查血石。可现在时候不早,该去赴宴,她揉揉额角,决定先去仙人眠。毕竟血石之事爆发在两年之后,不必急于一时,只是不知现在学宫进展到哪一步?不知不觉,先生的话又在她耳畔回响。那时候长河兵败真是天子授意的话,唯一活下来的张之首,又在其中担当什么角色。前生舟舟执着于杀掉张之首,是否因为她早已知道此事?商仪不想怀疑自己的君父,但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再也难以去除。先生所言,句句皆是事实。秋日金阳浅淡,花香在空气里浮游,她站在摄山上,重重桂花灿烂如金霞。埋在地下的那些英魂们,怀着提携玉龙为君死的心情为国厮杀,他们地下有灵,知道自己的君父才是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可能安息?这么多株桂树,这么多不归的少年。慈幼坊里,江舟尝试从这些人入手,打探桐酒的事。她咳嗽一声,把特意买来的话本翻开,煞有其事地说:所以只要一说谎,鼻子就会变长。哇!少年们瞪大眼睛,齐齐把嘴鼻捂住。江舟问:你们会说谎吗?他们拼命摇头,生怕摇慢一点,自己的鼻子就会像话本里的木头人一般,一直变长。江舟微笑,盘坐在地,那就好了,要对我说实话哦,这样才有奖励。少年们异口同声地喊:好!江舟凑近去一点,压低了声音,也不许对其他人说今天的事,阿婆也不许,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拐骗小孩子还真是容易,江舟循序渐进发问:你们最喜欢谁?婆婆!小梨子!姐姐!江舟一人发一块小饼干,笑眯眯地说:好,没人的鼻子变长,看来大家都没有说谎,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最讨厌的人是谁?少年们七嘴八舌,说的却是一些无关琐事。譬如小双说,六六老是抓我的马尾,我超讨厌他的。阿复说,昨天婆婆不肯给我吃糖,我讨厌她。但说最喜欢的人时,她说的也是婆婆。江舟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瞥见阿婆回屋做饭,低声道:给你们送来偃甲的人是谁?少年们齐齐摇头,都说不曾见过。江舟心想,难道桐酒每次都是深夜过来?送具偃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半夜潜入,偷偷摸摸搞的自己就像是贼一样。她心一横,决定直接切入主题,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长得像个鬼一样具体描绘了桐酒的相貌后,她发现少年们面色惨白,愣愣看着她。江舟心里咯噔一响,试探性问:你们见过,是不是?小双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而后哭声此起彼伏,在坊里回响。阿婆匆匆跑过来,手上还有没洗净的菜叶,这怎么了这是?江舟讪讪摸了摸鼻子,我念了个故事,小鲛人在阳光底下变成了泡沫,没有等到她的王子。阿婆失笑,安抚道:别哭了,不就是一个故事嘛,等会婆婆给你们做月饼吃啊。掉头又对江舟道:他们只是喜欢哭,不会生你的气,你们慢慢玩,我继续去做饭了。江舟心里侥幸,连忙点头,多亏了这群孩子记得不同别人说的誓言,没有把她抖露出去,不然万一阿婆把这件事告诉桐酒,自己可玩大了。正当她庆幸之际,树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你在问那个女人?江舟转头,叶梨慢慢走到她身前,眨也不眨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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