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怀疑人生。
易瑾的表情其实很好懂,尤其在熟悉的人面前。此时她的不安,焦躁还有一点点委屈全写在脸上。
阳光刺目,戚辞冬眯了眯眼睛,看着少女头顶那层暖绒绒的光晕:“你听过一句话吗?”
易瑾:“什么?”
戚辞冬眼里意味不明:“长得丑需要更多的宠爱。”
易瑾:“……”
好家伙。
易瑾彻底不想跟他说话了。
瞧瞧,这种大人物嘴里果然没有一句人话。
午后两点左右,是一天之中温度最高的时候,空气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都扭曲了,远远看去,大街上没几个人。
因为今天戚辞冬来了,易瑾有了半天假期。
两人还没吃饭,裁剪合体的西装修饰出人的身形线条,他浑身上下就写着“有钱”二字。
易瑾不好意思让他坐在校门口的摊贩上,找了个离学校最近的西餐厅,而后又为自己的钱包心疼。
她心里闷闷的,还没开口,戚辞冬却先说话了:“你和老师打了赌?”
“嗯。”
“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气不过,年少轻狂想出个风头。”
戚辞冬的声音很轻,一会就被身后的空调声掩盖了。
他说:“听说你还找了个男朋友。”
不是疑问,连尾音都没有一点点上扬,直直往下坠。
易瑾猛地抬头,终于捕捉到了那个点:“所以你为这事生气?”
西餐厅人不少,但胜在安静,只有轻微的刀叉触碰的响声。
终于知道他在纠结什么,易瑾心里轻松不少,好在不是别的。她都懂,这不就是那什么,长辈见不得自家白菜被猪拱了呗。
“谁没个早恋的时候呢?再说了,我和他也差不多要分手了。”再一次和戚辞冬视线相撞,易瑾皱了皱鼻子,“你条件这么好,一定也懂。”
戚辞冬这条件,这高岭之花的气质,搁哪个学校都一样,每天课桌都是满满的粉红小信封。
她倒是有些好奇戚辞冬女友是什么样子的,才能让他理直气壮说她丑。
“我不懂。”在易瑾诧异的目光中,戚辞冬眼眸幽深,“所以你也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
确定他没在开玩笑后,易瑾莫名就怂了,低下头:”是。”
期末这最后一个月,高二年纪也要上晚自习。
出了餐厅,两人往篮球场旁的停车位走去。
感觉来到了自己的主场,易瑾表情才有所松动,眼睛亮晶晶的,眉尾都扬了起来:“感谢您今日抽出了宝贵的时间,莅临我校。让我们就此告别,朋友再见。”
戚辞冬似笑非笑。
易瑾心领神会:“请问您还需要我做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易瑾看到了学校的小卖部,门口两个大冰柜。
“……”
还真是要榨干她身上最后一点钱。
易瑾抿着唇瞅了一眼冰柜深处,笑弯了眼。当下什么想法都没了,扯着戚辞冬的袖子就往里走:“你今天真是走了大运了。”
她拿起两根,其中卖的最好、在学生中最畅销的冰棍,振振有词:“每次我一来,这款冰棍都要卖完,而且还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前一个都有,到我这就没了。今天还剩了好多,你真是沾了我的光!”
戚辞冬微不可查地勾了唇。
太阳炙热,冰棍化得厉害,易瑾熟练地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干净手,屏息看着棍子上若隐若现的字体。
她原地转了个圈,又蹦了三下,双手合十:“今天一定中。”
易瑾这才有信心去看上面的字到底是什么。
——谢谢惠顾。
她不可置信。
没搞错吧,今天双鱼座不是运气最佳吗?今天星座占卜看了个寂寞?
小巷又长又弯,中奖路上没门没窗,她拖着沉重的步子用脑袋撞厚厚的墙。
易瑾脸垮了下来,低低叹了口气,余光只能看见戚辞冬一小截下巴,她凑过去:“你中了吗?”
戚辞冬垂眸看她,只看了一眼又淡漠地拿出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起手来,但仅那一眼,易瑾清清楚楚看出了点轻蔑。
居然不理她!
易瑾哼了一声,都是书里的男配女配,谁看不起谁!
她相信,运气都是一样杠杠的差!
电话响了起来,戚辞冬瞥了一眼还在赌气的少女,手不经意低了下来,易瑾看准时机将那根象征着尊严的棍子抢了过来。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大字:再来一根。
易瑾听见自己脑子轰了一声。
他中了?原来命运之神只是不关照她?
凭!什!么!
难道我们不都是女娲的孩子吗!
易瑾突然想起她是怎么得意地和戚辞冬说今天他沾了自己的光。
她气得差点折断手上的冰棒棍。
冰棒棍瑟瑟发抖,女娲的泥点子们又在发疯了。
戚辞冬挂断电话,将手机收回口袋。突然有只手熟练地扒住了他衣角,拽了拽。
手心里塞回了那根棍子。
也许真的有代沟,戚辞冬看着还在耿耿于怀的少女,突然有了丝责任感,叮嘱道:“我给你找了家教,是位女老师。”
短暂地沉默后,他补充了一句:“有勇气和老师打赌,就别输。”
易瑾征征站住,心头猛地跳了一下。
“谢谢。”易瑾直勾勾地看着他,握紧手心,有什么东西正在生根发芽。
她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眼神里流露出了点小心翼翼:“以后我给你养老。”
戚辞冬不做声,很快关上了车门。
他不说话,也没说去哪,司机也没出声。戚辞冬扯开领带,揉了揉眉心。
视线却落在掌心那根棍子上。
上面写着,谢谢惠顾。
“只会些小聪明。”戚辞冬骤然抬眼,语气冰冷到极致,“回公司。”
易瑾回到教室,手机传来了消息:
【那视频是谁传的,我大概确定了】
体育课
距离期末考试只有一个月不到,而从全年级倒数第三进入前五十,实在是有点异想天开的成分。
易瑾是文科生。
文科总共有五百个学生。
易瑾重做了上次期中考的卷子,绞尽脑汁也堪堪到了三百名。其是拉分项,超了平均分不少。
科技班的学生平时上课内容属于加高难度,相应的,每次考完试,她们都会留下来花半小时写一张附加题。
过了一下午,科技班去探望燕习的同学已经回来,消息灵通的学委从走廊跑回来回来,张口大嚷:“燕习没什么事,就是着凉了,明天就能回来上课。”
他嘟囔:“科技班的病秧子就是不锻炼,本来也没大事,在家待会就好了的事,偏要去医院。”
就像想把事闹大似的。
田佩一巴掌拍他背上:“管他干什么。”
张偲也愤愤不平,跟着点点头。
教室的正中央三排有个全神贯注写卷子的女生,她毫不被外界干扰,塞着耳机在听听力。
大家收回视线,声音轻了些,打游戏都没有外放音乐。
晚自习一下就过去了,天像被墨囊撒过一般黑,阴沉沉的。学校后门的小巷子,只有寥寥几个人影,昏黄的路灯下,不仔细是分辨不清人脸的。
拨凉的月光下,易瑾单凭两个缠缠绵绵的影子认出了张偲和徐正声,她的心也拔凉拔凉的。
她正承受学习与感情的双重压力,眼前却有对正在暧昧期的小情侣。
“小瑾!”张偲突然发现了她,一下小跑过来抱抱她,眼睛亮晶晶的,耳朵尖染上了粉色,“我们刚才可没做什么哦。”
徐正声也清了清嗓子:“嗯,真没做什么。”
易瑾:“……”
她抿了唇,扯着书包带子。
她压根不想知道,你们倒是先别不打自招啊,真是纯情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所以说,视频是谁放的?”易瑾切入正题。
话音刚落,他们互相望了望对方,张偲先给易瑾打了记预防针,她有些忧伤:“等会想哭的话,可以在我怀里,我挡住,谁也看不到。”
徐正声嗯了半阵,他正在想措辞,怎样不伤害人,温柔一刀。
易瑾眼神薄凉:”燕习干的吧。”
“你怎么知道?”徐正声惊讶道。
易瑾礼貌性地干笑两声:“你们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是个人都知道好吧。”
她不仅拜托了徐正声,更是在万一这条路走不通或者出了意外,还有其他选择。她把那天打下来的监控摄像头拿到专店,让特殊人员提取了指纹。
事实表明,其中有燕习留下来的痕迹。
种种迹象如此,易瑾眯了眼睛。
燕习这个人心思缜密,而且是个典型的独善其身者,他懂得怎么利用现状扭转局势,将一切条件打造成最利于他的情况。
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自己住哪,燕习却恰如其分地主动找上门来。他算好时机,利用门卫,让自己在她面前晕倒。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绝症了呢,大张旗鼓地住医院。
燕习大概也没想到,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易瑾居然那么绝情。所以他装晕,想用校园舆论将她压死。
仅一个流言蜚语就能把人逼上绝路,燕习完全不考虑易瑾会怎样。
燕习只爱他自己。
张偲哭出了声:“他怎么这么坏呀!”
易瑾沉默了很久,扫了一眼徐正声的手机屏幕,将女孩搂进怀里,拍拍她的头:“放心,我更坏。”
她易瑾自认为从不是个好人。
徐正声:“……”
张偲“啊”了一句,哭都忘了,被人推了一把,转头窝进了徐正声怀里。
“我打算积在一起给他们来个猛的,所以请你们先保密。”易瑾食指抵在唇上,嘴角不自觉弯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
每天早晨叫醒人的不是闹钟,是梦想。
翌日清晨,四点不到。易瑾被一小盆冰水泼在了脑门上,透心凉中睁开了眼睛。
今天,叫醒她的是一小时四百块钱的辅导老师,白数。
白数阴恻恻地笑了:“我的数是数学的数,白是不会白白努力的白。既然我成了你的私人家教,你以后便再也没了休息时间。放心,这一个月,你就能给我考进年纪前五!”
“不然,我的面子往哪搁?”
白数是有名家教机构的震馆之材,脾气火爆。有钱也预约不上,她教学生都要挑资质好的,不然两个人中总会气死一个。
易瑾:“!”
年纪前五?她不是在做梦吧?
她嘴角翘起来,喜形于色:“那我岂不是资质不错!”
白数冷笑:“你到底怎样,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简直是我带过最差的学生!”
易瑾垂眼低头,是不是每个老师都会说这句话?
白数是她千挑万选的老师,严厉点好,把她身上的惰性因子全打死。
桌面上的试卷还翻开着,白数走过去看了眼,瞬间皱了眉头,将没写完的卷子全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戳戳易瑾额头,恨铁不成钢:“别想着光靠写试卷就能一步登天,先把课本上的知识弄明白,基础打扎实了,就会发现题目都会写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怎么刷题分数都上不去。
易瑾虔诚地接过白数带来的课本,只见里面满是密密麻麻的笔记。
她眼睛一亮!
天哪!这是什么刀子嘴豆腐心的神仙老师!
“白老师!来吧!千万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易瑾猛女落泪。
白数瞥她一眼,笑了:好家伙,找死来了。她最喜欢辣手摧花!
太阳出来,暖暖的金光毫不吝啬从窗户洒了进来,有一束落在捧着书仔细学习的少女身上,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光。
白数心里突然有了点感觉。
这个叫易瑾的学生虽然没什么天分,但勤奋足以弥补这一切。她因突然被安排来、教不学无术少女的那份微小不满也消失了。
炎热的夏天,无论是教室内还是操场,到处都是热气熏天,和火炉一般。
一听到下午还要上体育课,大家哀嚎不断。教室门口人影攒动,二班同学从其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他们小声讨论起来:
——怎么搞的,那不是易敏吗?
——他们站在门口干嘛?来挑衅的?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米兔!
体育老师吹了哨子:“安静!”
他鼓了鼓掌:“这节课我们和文科科班一块上,大家欢迎他们。”
可没人跟着他一起鼓掌,教室内外隔着一扇门,两个班水火不相容,剑拔弩张。
笔摔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可闻,教室突然一秒安静下来,易瑾看书看得太认真,这才起身将笔捡起来,随着她的动作,几十道视线同时落在她身上。
易瑾才看清现状。
刹那,她眼波流转轻笑一声,带头鼓掌:“欢迎你们。”
下一刻,不少人跟着鼓掌,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体育课有特定的服装,易瑾往胳膊上套冰袖,套到一半,充满敌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待她看过去,那人却慌张地转过头去。
哦,有人按捺不住了。
易瑾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她朝田佩招了招手:“宝,帮我个忙。”
可供选择的器材挺多,羽毛球、乒乓球、篮球跳绳,还有排球。
科班和二班各占了排球场一方,隔着高网,易瑾手心发痒。
一想起易瑾从前打架的神经病样,没人想和她对上。但此时若是凑不满人数,岂不是说他们班害怕了!
不行!
站在易瑾正前方,田雯雯搓着手臂有些害怕。
“雯雯,我来和你换吧。”易敏柔声,“小瑾姐不会对我怎样的。”
“呜呜呜我太感动了,敏敏你真好!”田雯雯从易敏手里接过跳绳,兴高采烈地闪人。
易敏看向还在做舒展运动的易瑾,慢慢眯起眼睛。
易瑾真的很美,完全继承了她母亲的轮廓,气质非凡,尤其是那双眼睛,娇媚又不腻,抬颌时傲气就像刻在骨子里,倨傲慵懒。
她拿着排球,气场大开,皮肤在阳光底下白的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