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清点过银钱,将两块碎银子与十来个铜板递给韩悯。请韩公子点一点。我们老爷说,昨日夜里地动,料想韩公子家也不好过,让我多添了一些。韩悯只看了一眼,又看向小厮:请问那小厮道:老爷说,暂时没有要抄的书了。韩公子抄了两年,都抄完了。韩悯微怔,随后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好,若是日后员外再添新藏,再找我便是。好好好,我送送韩公子。韩悯将多拿的钱放在桌上,带着韩佩出去。小厮将他二人送出偏门。韩悯摸了摸袖中的银钱,经济来源就这么断了一处。他抿了抿唇,将烦心事暂时抛在脑后,牵起韩佩:走,二哥给你买糖吃。韩佩牵着他的手,顺着来时的路回去,高兴得要飞起来。只可惜回去时,卖糖的老人家已经离开了。隔壁卖橘子的婆婆说,是被员外郎家的小厮喊去了。实在不巧,却又太巧。韩悯见韩佩闷闷不乐的,便带着他在台阶上坐着等。韩悯搂住他的肩:都是二哥不好,应该先给你买糖的。韩佩摇摇头:二哥又不知道。二哥挣钱好难。他用小手比划了一下:那么厚的东西,就值那么一点儿钱。他撑着头,陷入沉思。韩悯不想让他这么早就懂得这些事情,便道:二哥一直都有钱,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哥给你买米糖好不好?韩佩不语。那二哥带你去福缘居买点心好不好?他仍旧不说话。韩悯最后道:那说不准再等会儿,老爷爷就回来了呢?韩佩这才有了些精神,他轻声问:二哥,为什么我们不能把老爷爷喊到家里来?明明是我先让老爷爷等我的。韩悯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思忖了一会儿,把韩佩抱起来,对他咬耳朵道:卖糖的老爷爷其实是一个神医。你刚刚也听见了,员外郎家的小孩子被吓坏了,所以他爹娘着急请神医爷爷去看病。韩佩抱住他的脖子:我也不太舒服。你怎么了?我头晕眼花,看见书上的字就犯困。最后韩佩道:不过还是被吓着比较严重一些。韩悯轻笑,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最终还是没等到卖糖的老人家回来,韩悯只好带着韩佩离开。昨日夜里,柳州地动波及桐州,桐州城中多是木瓦建筑。榫卯结构稳固,只是屋顶上瓦片被震落下来,砸坏不少。郊外就有泥水匠,还有百姓私家的瓦窑。他们到时,瓦窑的主人直说他来的不巧,前才来了一个人,把剩下的灰瓦买走了大半。在窑里搜了一圈,才凑出半筐灰瓦,花了书稿钱的一多半,只剩下零头。将灰瓦架在马背上,韩佩也坐在马上,韩悯牵着马,要去泥瓦匠那儿。瓦窑主人看见他走的方向,在他身后喊道:小哥儿!周师傅不在家呢!韩悯回头。这城中震坏屋顶的,不知有多少,他一早就出门了,大概得忙到晚上才回来呢。你别去了,白跑一趟。韩悯朝他拱拱手:多谢您。他牵着马,往回家的方向去。途中看见路边田里堆着茅草,便用剩下的铜板买了些茅草。韩悯一边走,一边摸下巴:系统,麻烦帮我找一下修屋顶的文献。系统有些怀疑:我怕你从屋顶上摔下来。我们家的屋顶又不高,总不能让爷爷和女眷们吹风过夜于是系统给他找了本通用技术手册。翻到修屋顶那几页,韩悯通篇看下来,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韩家的宅子是个小天井院,后边还有内宅。韩悯把灰瓦茅草从马背上卸下来,又搬了木梯来,将衣摆扎紧,挽起衣袖,准备先修爷爷房间的屋顶。韩爷爷坐在廊下,抬头看他爬梯子,连声道:小心小心。韩悯也有些怕高,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朝爷爷笑了笑。一眯眼睛,蹭蹭蹭爬上去。韩悯坐在屋顶上,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看见半筐灰瓦,还放在院子的地上,没拿上来。嗯这个、爷爷!算了,还是我自己再爬一次吧。韩悯没敢往下看,又顺着梯子爬了下去。韩爷爷道:随便弄弄就行了。韩悯背起竹筐,扶住木梯,点了点头:我知道,爷爷主要是我也不会仔细弄。这一日,韩悯在屋顶上吹了许久的冷风,一边吸鼻子,一边修屋顶。系统拿着图示给他参照。韩悯歪了歪脑袋:这是什么?你是不是拿反了?系统无奈道:就是这样的,你照着修。韩悯往另一边歪脑袋,还是怀疑它拿反了。就这么修修补补,韩悯花了一整天,把家里的屋顶全都不能算是修好了,只能算是用个什么东西盖起来了。黄昏时,韩悯站在院子里,踮着脚,仰着头,看自己修好的屋顶。韩爷爷拄着拐杖,站在他身边,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沉吟道:悯哥儿啊,你房间这个他把自己的房间压到最后面,天快黑了,就草草弄了两下。韩悯看了看自己用茅草铺了漏洞的屋顶,却道:爷爷,茅草很稳的,我铺了四层。哦?这有什么机关?韩悯抱着手:老杜说: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我有四重,比老杜还多一重。而且现在也不是八月。正说这话,北风呼呼,几根茅草就飞上了天。作者有话要说:悯悯真是典型的文人心态,鞭策王爷快做皇帝的第二天!给悯悯建金屋子!快!第10章金销玉魂韩悯与爷爷站在院子里,目送屋顶的茅草远去。这才是断了线的风筝,飞得又高又远。韩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几根没有压好,其他的还是可以的话音未落,大风又吹走一些茅草。韩悯迈开一步,挡在爷爷面前,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爷爷,我刚刚说的老杜,你知道他是谁吗?他那句诗好不好?韩爷爷收回目光,捋着胡子,颔首道:挺好的,起头就不俗,后边呢?这时,元娘子来喊他们吃饭。韩爷爷拄着拐杖,向偏厅走去。元娘子扯着韩悯的衣袖,把他拉到一边。你上午带佩哥儿出去,遇见什么了?他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韩悯叹了口气:他想吃麦芽糖,但是卖糖的爷爷被叫走了,没等到。元娘子也没法子,只能说:那我明日再带他去看看。韩悯又道:他问我,为什么我们家不能把卖糖的喊到家里来。你怎么说的?我骗他了。韩悯把对韩佩说的话,再说了一遍。元娘子道:说的挺好的,你做得对。可我就是觉得,有点难受。韩悯在永安城过了十七年,虽然韩家那时不算富裕,但是爷爷和兄长贴补他,他想吃的零嘴儿随时都有。但是韩佩不同,韩佩还小的时候,韩家就被抄了家,举家回到桐州。元娘子摸摸他的脑袋:这也没办法,嗯?去吃饭吧?韩悯点头,默默地把把卖糖的老人家请到家里来做制糖表演这一项,划进自己的目标里。晚饭正式,一家人围坐在正堂圆桌前,韩佩的娘亲柳娘子也在。没吃到麦芽糖的韩佩提起精神,给娘亲夹菜,哄她高兴。都是从小孩子过来的,韩悯看着韩佩,实是有些难受。他再看了看天色,下定决心,站起身,朝韩佩招招手:走,二哥再带你去看看。韩佩眼睛一亮,跳下凳子,跑到他身边。天色渐晚,又在下雪,马上就要关城门了。韩悯把他扶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堂前韩爷爷笑着摇头:悯哥儿就喜欢胡闹。元娘子道:他从前闹着要什么东西,你老也是这样,饭也不吃就带他去找。他有一回做梦,说梦话要玩什么手机,你老也带他去找,天底下哪有这东西?韩爷爷轻咳两声:悯哥儿就是心好,见不得旁人难过。顺带夸夸自己:随他爷爷,他爷爷真会带孩子。韩悯骑着马,一路进了城,往白日里摆糖摊子的方向去。正碰上那老人家要收摊回家,远远地看见他们,放下肩上的扁担。可算是来了。韩悯勒马,翻身落地。您也在等我们?也不是,就是他们跟我说,你和你弟弟在这儿等了许久。老人家打开糖罐,用竹签挑起最后一点儿麦芽糖。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来,就留了一点儿。要是你们没来,就拿回去给我的小孙儿吃。韩佩接过竹签,道了声谢。韩悯送走老人家,嘱咐他路上小心。转头一看,韩佩拿着糖,也没有吃。怎么了?我想回家再吃。那就回去再吃。韩悯再看看天色:得快点回去了。正好赶上关闭城门,守城的士兵们盘问了两句,听说他是为了给弟弟买糖误了时辰,笑着朝他摆摆手,让他快过。韩悯亦是朝他们抱了抱拳。快去快回,路上耽搁的时间不多。在门前下马,韩佩举着竹签上一小块儿麦芽糖跑进门。他说了什么,韩悯没听清,应该是什么高兴的话。
他将马匹拴在树下,近前去,一家人正围在桌前分糖吃。烛火昏黄,桌上垫着干净的油纸,韩爷爷拿着一把小木刀,小心翼翼地将麦芽糖分做六份。韩爷爷朝韩悯招了招手,要他快过来吃糖。韩悯脚步一顿,随后快步上前。韩佩靠在他身边:二哥哥最近苦苦的,多吃一点。*晚间歇息,韩悯如往常一般,给兄长揉腿。韩佩睡在最里边,咧着嘴角,还流口水,已经睡熟了。韩识笑着道:得亏你给他买了糖吃,要不他肯定睡都睡不着。韩悯认真给兄长捶腿:我小时候应该闹得比他厉害。韩识看向他:都捶了两年多了韩悯正色道:要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过了两刻钟,韩悯收回手,看模样要下榻。韩识问:又要去抄书?他已经没书可抄了,话本的事情也还没有着落。但韩悯抿了抿唇角,点点头。韩识便道:早点睡。好。韩悯绕过屏风,坐在案前,点起蜡烛。为钱的事情发愁。他拿出自己存钱的木匣,清点了一下剩余资财。除了他自己的一些银锭铜钱,还有就是那三张银票。傅询给的。但韩悯不是很想用。倒也不是因为他和傅询从前的关系不好,他就是不想跟朋友们开口。他撑着头,对着木匣发呆。忽然想起傅询还在柳州。昨日夜里柳州又一次地震,也不知道柳州那边怎么样了。不想惊动兄长他们,韩悯拿起笔橐与蜡烛,悄悄走出房门,躲在走廊角落里。翻出傅询给他的竹哨,吹了一声。傅询的苍鹰燕支、韩悯的萝卜头便盘旋着从远处飞来,停在他的脚边。韩悯随手撕下一张纸条,给傅询写信。问问他柳州的情况怎么样。至于别的什么,韩悯提着笔,斟酌了一会儿,终究没有下笔。他没有向朋友诉苦的习惯,也没有向任何朋友开口的前例从前已经麻烦朋友们很多事情了,又怕牵连他们,韩悯再开不了口。更何况傅询才刚塞了三张银票给他。写好信,将字条卷成一卷,塞进系在苍鹰脚上的竹筒里。韩悯坐在廊前,看见苍鹰飞进夜幕里。韩悯再发了一会儿呆。系统说:要不你就韩悯起身,拂了拂衣袖:文人老祖宗眷顾我,不会让我走投无路的。*一夜烦恼。次日清晨,韩悯早早的就起了,拿着笔橐,抱着小板凳,要出去给人代写书信。桐州城中一条河,穿城而过,许多人都沿着河岸摆摊做生意。正是冬日里,柳树光秃,树下有一个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见他过来,拿起诸葛半仙的布幡,给他让出点位置。来啦?葛先生早。算命先生不满地啧了一声:说了多少遍了,在外边喊我诸葛先生。其实他姓葛,因为打了诸葛半仙的招牌,就让别人喊他诸葛。韩悯放下板凳,坐定之后,解开笔橐,拿出笔墨纸张。葛先生问:你前几天怎么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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