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悯点点头。杨公公反过来问他:我倒还想问你,你怎么会过来?这么莽莽撞撞的,还弄得这么狼狈。我韩悯抿了抿唇角,只道,只是有点担心。话音刚落,隔开内外的帷帐就被人掀开。守灵所穿的素衣都还没换下来,傅询先进来看看韩悯。抬着手,目光径直落在他身上。起来了?韩悯不防备,与他的目光对上,顾忌着君臣有别,便低头挪开目光。随后杨公公与梁老太医起身行礼,韩悯解开裹在身上的被子,也要起身。傅询淡淡道:你坐着吧。于是韩悯坐回位置上。傅询吩咐杨公公与梁太医:你们陪着他,朕换身衣裳再来。帷帐落下,宫人们捧着衣裳茶水,鱼贯而入。隔着帘子,那边影影绰绰的。韩悯没有再看,想了想,放轻声音,对杨公公道:我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住?杨公公还没回答,傅询便掀开帘子走进来,问道:你想换去哪里?他换了常服,大步上前,在韩悯面前坐下。杨公公与梁老太医相携告退,殿中只留下他二人。傅询坐在榻边,双手分别按在膝上,才开口:你方才说想换去话未完,外边杨公公便通传:陛下,温言温公子求见,要商议一个月后明山国丧一事。傅询侧过脸:让他先去偏殿坐一会儿。是。杨公公领命,退出去了。不多时,却又听闻殿门响了一声。杨公公拦不住,温言抖落着衣袍,径直走进殿中。隔着帷帐,只看见里边两个人影,相对坐在榻上。只看了一眼,他作揖行礼,万分无奈地劝谏道:陛下,国丧之事事关重大,旁的事情请放一放。就是为韩公子耽搁了,韩公子心里,恐怕也过意不去。韩悯心中暗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了。系统问:明白什么?韩悯有些惊讶:你回来啦?昨天晚上,傅询邀他一起睡觉,他找系统的时候,系统就不见了。刚才回来。控制中心给你发补偿了,我回去领了一下。你刚说你明白什么了?我知道温言为什么不喜欢我了。为什么?韩悯吸了吸鼻子:你看看我,昨天晚上抢了他的蜜饯,今天又勾引皇帝不上朝,像不像史书里的妖妃?系统一下子就乐了,韩悯也跟着笑。傅询转头看去,只见他裹着被子,又偏偏露了一只脚在外边。不知道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抖一抖的,偷偷地笑。模样怪傻的。傅询扯了扯被角,把他的脚盖好。作者有话要说:温言:balabalabala陛下:老婆真傻,给老婆盖脚脚温言:???第20章嚣张气焰韩悯自然不想被当做妖妃。他正经了神色,看向傅询:国丧之事比较要紧,陛下不过去吗?我知道,我过去看看,你休息吧。陛下慢走。傅询起身离开。温言性子耿直,一直在外边等着,直到傅询出来。大约是傅询出去吩咐了什么,杨公公很快就领着人进来了。悯哥儿,我让他们把粥温了一下,你再吃两口,缓一缓就吃药。好。韩悯捧着粥碗喝粥,随口问道:怎么不见梁老太医?杨公公在榻前的脚凳上坐下:他盯着你的药呢。韩悯思忖着,又问:我能不能搬出去住啊?我在这儿待几日就足够了,总住在这儿怪怪的。不单圣上不太方便,这时候还是热孝,就更不方便了。杨公公道:你是圣上亲自抱回来的,我可不敢随便给你挪窝,等什么时候圣上再来,你去问问。也好可是什么叫做亲自抱回来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韩悯呛着了,偏过头去,咳了两声。杨公公接过粥碗,帮他拍背。韩悯缓了好一会儿,拍拍心口:难怪温言总是看不惯我呢。今天他又惹温言了吗?又惹了。杨公公笑了笑:说句玩笑话罢了,你急什么?再说了,你这么怕温言做什么?他性子直,刚正不阿,圣上日后一定叫他做言官。好好的被言官参一本韩悯捶床:要是给爷爷知道,我就不用活了。说了一会儿话,梁老太医带着一个小药童进来。小药童手里端着个木托盘,木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瓷的药碗,还有一碟蜜饯。梁老太医把药碗递给他:加了几味安神的药材,放温了再喝,喝完就睡一觉,发发汗。韩悯应了,接过药碗,捧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勺子搅动。默了一会儿,梁老太医问:两年没见,你爷爷怎么样了?几位老人家,年轻时都是凑在一块儿的朋友。后来德宗皇帝驾鹤,韩悯爷爷回归故里,这才各自散了。韩悯答道:我爷爷挺好的,就是冬天有点怕冷,所以我每日看着他喝点参汤其实也不算是参汤,就那么一点儿参须。他用手指捏了一点点。杨公公摆手:嗐,他一直都是这样,年轻力壮的时候就怕冷,几十年了,有什么要紧的?梁老太医又问韩悯:那你哥呢?走的时候他的腿不是现坐轮椅。也有知觉,就是使不上劲儿,拄着拐杖,也能挪一两步。我向桐州的大夫学了一些按摩的手法,每日帮他捏一捏,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梁老太医叹了一口气:你什么时候,把他接回来,我给看看。韩悯仿佛有些为难,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好。我说真的。梁老太医神色认真:圣上像他爷爷德宗,不似他爹睚眦必报,对你们家,就算一时不会平反,也不会对你们家管得太严。桐州山穷水恶的,你爷爷老了,识哥儿的腿还要治,佩哥儿马上就要念书了,正经的,把你们家里人快都接回来。我知道。只是先帝还没出殡,恭王还在朝里,我和恭王结过梁子,得等圣上处置了恭王。韩悯顿了顿,还有些难为情:况且,我同圣上从前的情分也不厚,我小时候常与他打架来着。就算中了进士,照着规矩,也不该留在京中任职。杨公公与梁老太医对视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不是吗?杨公公戳他的额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圣上爱惜你的才华。放屁韩悯自觉失言,低头舀了一勺汤药来喝。他二人再相互看了一眼对方,杨公公端起碟子,把蜜饯递到他面前。
你且放宽心吧,圣上爱惜你的才华,你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把你遣到外边去了。韩悯顺手拈了一颗蜜饯来吃:但愿如此,阿弥陀佛。梁老太医起身:你先睡吧,不吵你了。你也试试那药性,要是不行,再给你换方子。嗯,多谢老太医。两人走后,殿中愈发安静。韩悯躺在榻上,发了一会儿呆。恍惚看见帐子顶的蛟龙窜入云中,慢慢地就睡着了。*大病未愈,再加上从前总是忙,忽然间闲下来,韩悯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怎么睡也睡不够。再小睡了一阵,韩悯抻着手,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系统说:我觉得你总这样懒懒散散的,总有一天会被皇帝赶出宫去。韩悯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反正都睡过龙床了,也不算我亏。系统恨铁不成钢:你有点志气啊。有了,现在有了。他下了地,扯过衣裳披上,低头系上衣带。你要去哪里?昨日吃了温言的蜜饯,去向他道个谢。另外傅询昨夜说,至迟下个月就会料理恭王。然则恭王理政多年,朝里文臣大多是他的人,傅询要动他,现在正是要用文人的时候韩悯随手从桌上抽出一根发带,弯下腰对着镜子,挽起头发,继续道:温言来找他,恐怕也是为了这件事。到底麻烦了傅询这么多事情,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系统道:你还算有点心思,我以为你正说着话,窗外传来笃笃两声。韩悯觉着奇怪,嘘了一声,细细听了一阵,窗外又传来动静。他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一看,一只苍鹰靠在窗台上,浑身是血,脑袋上一撮白毛都被鲜血浸透,粘连成一撮一撮的。是那只送信的鹰,傅询给他起名字叫燕支,但是韩悯叫它萝卜头。韩悯一惊,连忙把它捧起来,小心翼翼地托着,跑出殿外。杨公公就在外边,看见他匆匆忙忙的模样,问道:怎么了?韩悯把手里濒死的鹰给他看:喏。杨公公摆摆手:这我可不懂,带你去找圣上吧,圣上养这个养的多。方才书房里传膳了,议事应当快结束了。韩悯点点头,随他一起过去。而傅询与温言在书房说话,面对面坐着,殿门敞开着,侍卫卫环与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在里边侍奉。不便打扰,韩悯才在石阶下望了一眼,转身要走,傅询抬眼就看见他。傅询朝他招招手:过来。韩悯回身,三两步跑上石阶,解释道:原是不该打扰的,但是也是一条小生命他朝温言点头示意:打扰了。温言的嘴角往下压了压,别过头去,不是很高兴的模样。韩悯上前,那鹰的羽上还滴血,怕弄脏傅询的桌案,也不知道该不该放下。傅询将案上奏章推开:放着吧。好。傅询摸了摸那鹰的颈子,还是热的。他吩咐了一声:卫环。卫环快步走进里间,捧出一个小木匣,打开来,里边是一排大小不一的银刀,还有一些金疮药,应当是专给鹰用的。韩悯在案边坐下,那鹰的脑袋正对着他,目光浑浊。好像有些不对。傅询看了看,最后掰开鹰喙,从里边拿出一个小竹筒给他。拆开竹筒,里边的字条还是好的。仍旧是无碍二字。是前几日傅询给他回的信。韩悯就是因为没收到信,才会来了永安。这鹰带着伤,在桐州与永安之间来回飞,在桐州扑了个空,想回来找傅询,便停在寝殿的窗台上。结果遇见了韩悯。傅询一边拆开一包药粉,一边安慰韩悯:会养好的。韩悯的嗓子有些哑:嗯。他看见鹰的爪子都被剪了,便问:爪子也会长回来吗?傅询点头:会,它们原本就会挫断爪子。韩悯认真地看着案上的鹰。等包扎好,傅询转头,想揉揉他的脑袋,发觉手上都是血迹,便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韩悯把萝卜头抱在怀里,摸摸它的翅膀。再也不叫你送信了。以后都用不上了。傅询似乎别有所指。韩悯却只顾着哄他的鹰。傅询洗了手,撑着头看鹰,大约是在看鹰。过了一阵,温言无奈道:陛下,韩公子,都正午了,这鹰也该饿了。*午膳是傅询同韩悯,还有温言三个人一起用的。场面有些诡异。傅询使劲给韩悯夹菜,温言是世家公子做派,食不言,一个人温温吞吞地吃饭吃菜。韩悯有点遭不住,想让圣上雨露均沾,但是说不出口。他谢了恩,扭头把地上盛着碎肉的碟子往萝卜头那里推了推。它还是没什么精神,蔫蔫的。连带着韩悯也恹恹的。吃了一阵,温言放下碗筷,从小太监手里接过帕子,按了按唇角。他温声道:韩公子文采斐然,那时在柳州撰的一封折子,参得恭王脸色三变,从金殿出来,还在阶上摔了一跤,温言自愧不如。傅询不悦地唤了一声:温辨章。辨章是他的字。温言良行,明辨文章。温辨章淡淡道:这回再参恭王的折子,陛下还没给韩公子看吧?不如给韩公子看看,好让他也改一改。傅询面色一变,将玉筷按在桌上,还没说话,却听韩悯应道:好啊。温言朝他淡淡一笑。他心里的算盘打得清楚。一是打压打压韩悯这妖妃的嚣张气焰,给他找点事情做。二是,他不得不承认,韩悯确实很有才华。上回在柳州,温言与他同修奏章,感觉很好。但是傅询拨了拨筷子。不是很高兴的模样。或许是气场太过强大,韩悯也察觉到了,扭头看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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