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该让他离圣上远一点,省得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了。温言没再说下去,这事儿说出来,根本没人信他。一开始他自己也不信。*韩悯与傅询走在路上。昨日傅询去了一趟恭王府,顺便把江涣喊过去了。他知道江涣住在柳家,问了两句,就知道韩悯今日要来温家。所以今日傅询就过来了,还刻意没让卫归跟着来,卫归总喜欢跟韩悯黏在一块儿,必须从源头上掐灭。韩悯抱着手,转头看向他:陛他望了望四周,路上行人多,喊陛下可能不太方便。傅询道:像从前那样喊就行。哦,傅询。傅询一脸心碎:你从前都喊我三哥哥的。韩悯满头雾水:我什么时候喊过你三哥哥?你快点喊。我不。无意义的重复对话一百遍。最后韩悯道:你再这样,我就喊你傅苟了。傅询道:罢了,你爱喊什么就喊什么罢。傅苟这个称呼,是小的时候在学宫念书时有的。傅询早晨在位置上补功课,写得急了,把自己的名字写漏一笔。韩悯悄悄咪咪地提着笔过去,把言字边涂黑,添了个艸字头儿。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韩悯都这样喊他。有一回小王叔做生意亏本,留下一堆空白扇面送给他们,朋友们找小小文人韩悯题字,他给傅询也写的是这两个字。再后来,再后来就被韩爷爷发现了,韩悯被提溜到德宗皇帝跟前,让傅询也喊他两声出出气。最后韩悯吓得脸都皱了,傅询却只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这事儿就这么完了。这时傅询问他:你还生气呢?头发的事情?韩悯想了想,却问:你没生气吧?傅苟的事情?傅询脚步一顿:没有。昨日夜里睡着了吗?嗯,还行。韩悯还特意强调,我真的没有抱着剑睡。过了一会儿,没听见傅询说话,韩悯抬起头,看见傅询拿着两个麦芽糖朝他走来。仿佛许多年都没有变过,又仿佛已经过了许多年。傅询把竹签递到他面前:你吃。我不吃。你还生气?不敢。不敢就是生气,你快吃。傅询拿着澄黄的麦芽糖在他面前晃,还用手把糖的甜香气扇到他面前,引诱他。韩悯快吃,快来吃啊。韩悯抿了抿唇,悄悄咽了口唾沫,抬眼看看他,然后嗷呜一口,咬了一口糖块。他咯吱咯吱地嚼了一会儿,傅询继续引诱:韩悯,甜不甜?快点再吃一口,再吃一口。不怪韩悯定力不够,实在是因为糖太好吃。傅询哄他吃了一口又一口,把两串都给他吃了,就这么看着他吃,看见他唇角上沾着糖浆。傅询用舌尖顶了顶腮帮软肉,他也想尝尝。第39章罪臣之家傅询瞧着韩悯嘴角还沾着一点糖浆,忍不住看他。看得多了,韩悯便觉得奇怪。他伸手摸了摸脸:我怎么了吗?摸了一会儿,就摸到了唇角的糖浆。失礼了,失礼了。韩悯悄悄地把沾着的一点儿也吃掉了。傅询抬起来的手停在半空,最后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好会吃,两块都被你吃了。韩悯不服:你自己买给我吃的,你又没说你想吃。我现在想吃了。那就等会儿回去买嘛,我给你买二十块行吗?不行。我就想吃你吃的那两块。可韩悯真没把他这话当做是什么绮丽旖旎的情话。韩悯只觉得他难伺候,烦得很,才吃了他两块糖就这样。见韩悯要走,傅询便拉住他的衣袖:再走走。永安城大得很,四十九条东西向的长街,四十九条南北向的长街,还有无数的小巷穿行。此时玄武大街上,两列侍卫执着长戟,将百姓挡在后边,一列车队自建国寺中驶出,正中的车辇裹着一重白纱。韩悯站在人群里,踮脚看了看。傅让怎么也在?那时傅询站在他身边,正玩他的头发,韩悯蹙眉,转头看他。傅询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望了一眼。五王爷傅让果然穿着素衣,骑在马上,跟在马车旁边。傅询解释道:太后传召宫中太妃和京中女眷,在建国寺给先皇祈福,今日回宫。韩悯点点头。难怪前阵子住在宫里,却没有见过傅询的母亲太后娘娘和傅让的娘亲惠太妃。他搬去柳府时,也没有看见柳家的女眷。柳停好像是提过一句,她们应太后诏,去建国寺祈福了。傅询只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给韩悯编头发。这次他准备给韩悯编四股的辫子,更难,但是更漂亮。玄武大街上的马车里,惠太妃不经意间一瞥,仿佛是看见了什么,随后掀开白纱一角,准备看个真切。惠太妃凝了凝眸,随后对坐在正中的太后娘娘道:姐姐,你看那是不是圣上?太后娘娘虽着素衣,却也自有一番华贵雍容的气度。她微侧过脸,看了一眼。傅询还在给韩悯扎小辫子,沉迷其中。太后收回目光,撑着头:那不是我儿子,我不承认,太傻了。来自亲妈的否定。惠太妃笑了笑,再看了一眼:圣上身边那个是谁?太后揉了揉额角,了然道:还能有谁,韩家二小子呗。从小到大,我儿还那样对过别人吗?他也回来了?他好像长高不少。太后再瞄了一眼:好像是。不过还是我儿高一些。正当此时,韩悯扭头看见他给自己扎辫子,一把拍开他的手,转身就走。傅询拽住他的衣袖,也被他甩开了。远远看去,两个人仿佛在拉拉扯扯。马车走远了,太后愈发头疼,揉着眉心,吩咐身边的老宫人:等回了宫,让五王爷先别急着走,留一留。不像太后想的那样,事实只像是两个不超过五岁的小孩子,在进行无意义,但是不停歇的争论。你干嘛老弄我头发?你自己没头发玩?你头发好玩。我头发不好玩,你自己的好玩。我的不好玩,你的好玩。这些话车轱辘似的来回转了一会儿,吵得旁边人都悄悄退开几步。如果孩童式吵架会传染。韩悯望了望四周,不大好意思,一拍傅询的手,低声道:走了,惹得边上人笑话。倘若他们知道这两人的身份,只怕更惹笑话。夭寿啦,当今圣上和起居郎当街吵架,还是五岁孩童式吵架!*韩悯拉着他,下意识就往一个方向去。玄武大街东边,有一条勾陈街。不是什么繁华的街道,藏在角落里,青砖青苔。从前的韩家就坐落在这条街上。被抄家之后,屋宅也就归了公,这样的宅子也没朝臣看得上,后来就被朝廷卖掉了,银钱充进国库。出来玩儿,韩悯仿佛也忘了年岁,下意识就要回家。就把傅询带到这儿来了。此时经行勾陈街,韩悯在从前的家门前停下脚步,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破旧的木门上,还贴着两年前年节时贴上的对联,是韩爷爷的手笔。对联斑驳,同样贴在门上的,还有衙门的封条。门上挂着锁,想来买了这座宅院的人,也不在这里居住。或许只是买来屯在手里。韩悯踮脚望了一眼,没有望见从前院子里郁郁的桃树树枝。或许院子里的桃树也枯死了。韩家出事之前,这棵桃树就仿佛有所预知一般,枯死了半边。傅询看向他,抬手揽住他的肩,试探着问道:我帮你把宅子买回来?韩悯心中郁闷,也忘了躲开他,只是定定道:我自己会买。他倒是从来都不要别人帮忙。傅询想了一会儿,又问:上回我去桐州找你,我走之后,你就没发现些什么东西?他指的是那夜里,自己往韩悯的书册里、床榻缝隙里塞的银票。韩悯却怔怔地抬眼看他,傻乎乎地问道:什么东西?傅询无奈笑道:你没发现?韩悯确实不知道:什么东西啊?没什么。想来是他那时夜间失眠,从来不上床睡觉,也就从来不会发现。怕他心疼钱,又怕他觉得欠了人情,傅询也就不再多说,只道:有什么东西,你爷爷他们来永安时,会带过来的。韩悯觉着奇怪,再问了他几句,他不肯说,也就不好再问。在外边闲逛到正午时分。韩悯道:得回去了,我师兄该担心了。好。回去路上,傅询又不住地看他。韩悯疑惑问道:我又怎么了?傅询指了指他的衣襟:花儿蔫了,摘下来吧。他指的是簪在韩悯襟上的杏花。清晨来时,有人给江师兄掷花,江师兄把花丢给楚钰,楚钰又给他戴上了。原来是这个。韩悯将花枝取下来:好了。傅询又问:花是谁的?韩悯答道:江师兄的。傅询面色一沉:他给你戴的?不是,楚钰给我戴的。傅询悲愤地抬眼望天。才一天,他才离宫一天,就有人给他簪花了。你怎么了?没事。傅询平复好心情,随口问道,这衣裳挺好看的,从前没见你穿过。韩悯拂了拂衣袖:这是柳师兄给我做的,我也觉得好看。现在傅询觉得不好看了。怎么文人全都腻腻歪歪的?有了一个温言还不足,还有柳停江涣,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他最后问道:你很缺东西?没有啊。韩悯自己不觉得,但是傅询收回目光,心里就盘算着,是时候给韩悯送东西了。送多多的东西!*在文渊侯府蹭了一顿便饭,还特意给温言炖了猪脚。吃过午饭,一群人挤在竹榻上,将谢鼎元的字帖摊开来,一人看一页。原本五个文人勉强挤在一块儿,后来那竹榻一个劲儿地响。楚钰先没忍住笑了:怪怪的,我觉得这样不太行。傅询独自一人坐在旁边新增的坐榻上,朝韩悯招了招手:你过来坐。要是把温言的竹榻坐塌了,他晚上就没地方睡了。韩悯也不好意思,忍着笑,下了榻,踢踏着鞋子,要到傅询那边去。那头儿,温言用手肘碰了碰柳停,柳停这才恍然想起今日早时,温言提醒过他的话。你若有心,就让韩悯离圣上远一点儿。圣上对他心思不纯。原本柳停并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还当是温言胡思乱想,而今再看傅询,好像是露出了一点儿狼尾巴。他立即下榻,抢在韩悯之前,在坐榻上坐下,然后扶住韩悯的背,待他坐下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师兄和你一起坐。韩悯浑然不觉:好。不知道怎么了,傅询只知道自己和韩悯中间还隔了一个人。他有些不高兴。韩悯也不知道来哄哄他,他更不高兴了。*傍晚时分,韩悯与两个师兄,还有楚钰回到柳府。从偏门进去,江涣下马车时,看见另外两辆马车。那两辆马车都围着白纱,仿佛是刚赴完丧礼回来。江涣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道:系舟,你娘回来了。柳停也看了看:是。
韩悯道:对了,我今天在外边,就看见太后娘娘的车驾回宫。太后都从建国寺回宫了,随行祈福的京中女眷自然也该回家了。楚钰原本要走,听见这话,便道:还没拜会过柳夫人。江涣看了他一眼,真诚地劝道:我劝你别见,快点回家,晚了就来不及了。楚钰看江涣脸色不好,便问:怎么?江涣只道:你不懂。柳停解释道:这几年二妹妹长大了,母亲在为二妹妹寻一个合适的人家,或许是着急了一些。哦。楚钰恍然大悟,看来在柳夫人眼里,这个合适的人家,就是江家。但是江涣不愿意,所以他头疼。楚钰乐了:这样啊,那柳夫人眼光挺差的,怎么就看上你了?江涣恼道:你现在去见,正好救了我。去就去,走走走。他们两个人走在前边,柳停放缓脚步,走到韩悯身边,挽住他的手。走吧,我娘从前就挺喜欢你的,两年没见,她肯定也记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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