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把系统屏蔽了。还没来得及解除禁制,傅询又问他:你在想什么?在想韩悯停了停,亮如星光的眼眸中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你人真好。难得的夸奖,总想着欺负他的傅询忽然觉得被什么东西击中。再也不敢欺负他了,傅询很没出息地想。不过傅询还没说话,那头儿,柳老学官迎面走来。柳老学官朝他作揖:陛下。傅询整肃面容,淡淡地问道:老先生要找的书找到了?老臣愚钝,不曾寻见。他原本也没有要找的书,只是找了个借口,让他二人独处,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傅询竟然还把韩悯拐出来了。柳老学官继续道:我这个学生顽皮,给陛下添麻烦了。不会。而后柳老学官告退,韩悯跟着老师作揖,最后扶着老师离开。*马车平稳,柳老学官端坐在正中,正闭目养神。韩悯坐在一边,终于想起来把系统放出来。系统哼了一声:你和傅询又做什么不让我看的事情了?没有,就是他以为,他让我做起居郎,我会不高兴。就这?你把我屏蔽了,我以为你要做一些我不能看的事情,结果你们就谈这个?是啊,怎么了?系统道:先前他让你做起居郎,你不是挺不乐意的吗?你现在说你不愿意,他有给你换吗?韩悯抬眼望着马车顶:没有。得,白说。我是说,我没有觉得不愿意,我现在觉得做起居郎挺好的。他确实是很高兴的模样,撑着手一边晃脚。而这时马车驶出宫门,走远了,柳老学官睁开眼睛:悯哥儿,你笑什么?韩悯收敛了表情:没有啊。柳老学官摇摇头:早晨才跟你说的话,你就忘记了。见老师有些严肃,韩悯忙搂住老师的胳膊:没忘记,没忘记,帝王心易变嘛。你记得就好,别和你爷爷一样。我知道,我身后是整个韩家,不会胡来的。再说了,我又不是给傅询做嫔妃,没有这么多易变要顾虑的。柳老学官拧他的脸,佯怒道:又胡说。回到柳府,韩悯将老师送回房中,这才转头回到自己房里。他关上房门,在案前坐下,再一次拿出写了一半的书稿。他翻了翻前边的内容,然后提笔沾墨,哼着歌写话本。系统道:你今天心情不错。是啊,我从前总觉得写话本是迫于生计,今天跟傅询说了一通,忽然发现,其实我自己也挺喜欢写话本的。是喜欢写话本,还是喜欢写圣上?韩悯放下笔:你今天也怪怪的。系统故弄玄虚,话只说半句:早晨控制中心给了回复。哦。韩悯想起来了,你用我的补偿,去换了傅询老婆的系列剧情。这次你又问他们什么了?上回说到男皇后,我一时兴起,就去问了一下,傅询的老婆到底是男是女。韩悯低头翻书稿,仿佛不是很在意,仿佛又有点想问。但最后还是问了。是什么?系统洋洋得意:你肯定猜不到。韩悯猜测:他不会没老婆吧?这也太惨了。不是,不是。系统连忙道,他的皇后嗯?是男的!韩悯惊叹一声:哇!而后两人同时开口。沉思的系统:不知道是温言,还是楚钰。比了个胜利手势的韩悯:耶,原来我还是有机会睡龙床的。随后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先反应过来的系统怒道: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有点出息啊!韩悯抱着自己的书稿瑟瑟发抖:做男皇后很没有出息吗?系统转念一想:好像也不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反正你最没可能。韩悯十分不服:我怎么不行了?我明明长得很好啊,看看这俊俏的脸庞,再看看这肩,这手,这腰,这腿。你忘了?你和傅询打过架。你和他能做君臣,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想和他天天待在一块儿,现在要是打起来,恐怕不是你死,就是他活。韩悯不满道:你对我有点信心行不行?系统不屑:没影的事情。万一我和他打架,我打赢了呢?你别老是盲目自信。你打赢他,比你做男皇后的概率还小。韩悯反将他一回:那你就是说,我还是有机会做皇后的。系统一噎,随后不再理他:随你。原本系统还想跟他八卦一下,这人到底是谁,结果韩悯这么一打岔,他就忘记了,反倒还隐隐觉得,这人会不会真是韩悯。可是韩悯自己也就是那样一说,对男皇后的事情,说笑一阵就过去了。他继续提笔写话本,过了一会儿,系统问道:你说那人到底是谁。韩悯认真写字,随口回道:管他呢。你就一点都不关心?韩悯小小地哼了一声:如果不是我,那也没有关心的必要。你正经一点。好好好。他放下笔,端正地坐好,双手按在腿上。系统问:你觉得是谁?温言还是楚钰?我觉得韩悯思考了一会儿,摇头道,都不太行。温言性直,楚钰风流,都不太行。那还有谁?卫家两兄弟?想到卫归与卫环,韩悯一下子就乐了:你这是逼他们跑去渭水和宋国开战。你师兄?你竟敢打我师兄的主意!不行,我师兄绝对不行!好嘛,那你说。韩悯提笔沾墨:我不说,无聊。系统道:你真不想知道是谁?不想。真不想?不想撮合一下?不想。韩悯撑着头,撇了撇嘴,不是很高兴的模样,重重两笔将纸上写错的字涂成墨块,傅询喜欢谁,自己去追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我撮合?系统疑惑道:我看你今天有点怪怪的。韩悯口出狂言:他如果连老婆都追不到,那还不如不要找老婆。你生气了?我没有。系统惊奇道:你真生气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韩悯反手把他屏蔽,趴在案上写话本。*就这么过了十来日,到三月下旬。韩悯在房里窝了几天,提早将《圣上与探花郎二三事》第一卷写好。这天早晨,小剂子端着热水巾子进来。公子,该起了。韩悯挣扎了两下,从榻上爬起来,抓着头发出神。他昨晚写话本写得起劲,赶着写完了,还是被小剂子催着去睡的。小剂子将巾子拧干,递给他:柳公子问,今日陪家中女眷去建国寺上香,公子要不要一同前去?韩悯打着哈欠:不去,我今日有事,要出去一趟。那我回去准备不用,我应该很快就回来,你留下练字吧,我回来检查。是。韩悯洗漱完,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太极,便抱着书稿要出门。正巧碰上柳家女眷要出门,偏门前停着几辆马车。柳停扶着柳老夫人上了马车,而后再将柳夫人扶上去,转头看见韩悯过来了,便问:你不去?韩悯点点头:有点事情。柳停便道:建国寺的素斋不错,要是赶得过来,就报我的名字。好。柳停朝正与两三个小丫鬟说笑的柳毓招招手:二妹妹,上车吧。柳毓转过头,这才看见韩悯,轻轻地呀了一声,忙不迭扶了扶鬓角金钗,朝他行了个万福。小丫鬟们跟在她身后,也跟着行礼。韩悯朝她抱拳:二妹。柳毓低头,应了一声,低得韩悯没有听见,就已经走远了。柳家两辆马车,柳停骑着马,跟在旁边。柳毓扶着额,靠在窗边正出神。小丫鬟们逗她说笑,她也不理。出了柳府所在的长街,韩悯拐过拐角,便戴上大檐的斗笠,往白石书局去。系统跟他抱怨:你也太不会看场面了。怎么了?人家柳停喊二妹妹,是《红楼梦》里的;你喊二妹,好像《水浒传》里的。那是柳师兄的妹妹,我要是那也太不仗义了,还是这样就好。系统恍然大悟:原来你都懂得。韩悯却连连否认: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老师可能有这个心思,但是老师绝不会插手。柳夫人不会同意,柳毓更不会。她为什么不会?我小时候见她,就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家。说不准她就被你这副皮囊迷了眼呢?你虽然盲目自信的时候多了一点,但是对你的脸,可以多几分信任。韩悯捏了捏脸:这个他反应过来:你刚刚是在夸我长得好看吧?
系统很是嫌弃:走开走开,我才没有。*白石书局里,仍旧是原先那个小伙计,往韩悯斗笠下一凑,看清来人的模样,就将他引到后院。与他已经是第三回见了,小伙计熟稔地说:先生你可来了,葛先生吩咐我们,快到月底的时候,一定注意看看松烟墨客来了没有。印书坊那儿,纸张活字都预备好了,就等着您的稿子了。韩悯笑着道:让你们久等了。哪里哪里,不过是我们这些看书的人等得心急。走过门廊,小伙计回头:我一直在看先生的话本,《圣上与御史》那故事写了四卷就算是写完了?这回写的是谁?以后还会写《御史》吗?我还是喜欢御史大人。这回写的是《探花郎》。韩悯的目光飘向别处,他想了想温言的模样。温言多心,又敏感。于是韩悯道:以后都不写《御史》了。可惜了,挺多人都喜欢御史大人的。不知道探花郎怎么样,能不能比得过?韩悯思忖道:各有千秋。各有千秋?他再想想,温言生在没落侯府,身陷陋巷,所以面冷言直,看起来似乎不太容易接近。楚钰出身商户富贾,脾气和软,也没有太大的做派,又爱说笑,是天下第一好少爷。最后得出结论但是长得都很好看。小伙计恍然大悟:原来先生是喜欢模样俊俏的。他顿了顿,憨笑道:实不相瞒,我也喜欢。这时到了后边院子的一间房前,小伙计敲了敲门:葛先生,你心心念念的松烟墨客到啦。不一会儿,葛先生便从里边推门出来,一看见韩悯,连眼睛都笑了,双手按住他的肩。来了?嗯。他送走小伙计,把韩悯拉进屋里来。韩悯从袖中拿出蓝布包:这个月的书稿。葛先生接过书稿,也不看,只是放在案上,道:你上个月来时,不是托我他忽然发现韩悯没在听他说话,他在看房里另一个人。韩悯眨了眨眼睛,看的那人,是个书生模样的男人,身上罩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布袍子,肘上膝上都打着补丁,但是神色自若,清高自得。他虽生得高大,却瘦得很,腰带扣孔系不满,长长地垂落下来,鬓角零星几根白发。沈腰潘鬓,面色微白,连唇色也极淡。而那书生见韩悯身长鹤立,一双杏眼透亮,黑白分明,眼中带笑。原以为松烟墨客应当是阴柔多情的模样。编排皇帝的故事,总该有些畏缩,却不想他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就这么看着他发笑。韩悯还记得他。上个月他来找葛先生,这个书生就在。葛先生笑了笑,对韩悯道:他姓谢,谢岩。隔壁街画画的,字也写得不错。他再看向谢岩,向他介绍道:松烟墨客,韩悯。你一直觉着他挣的钱多,想向他学的那位松烟墨客。韩悯朝他拱了拱手,笑着道:幸会。谢岩再打量了一下韩悯,朝他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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