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1)

韩悯道过谢,认真喝粥。柳停看了他一眼,暗中叹了一声。及至他二人相携离开,柳夫人连下了榻,去屏风后边看看。柳毓背对着她坐着,垂着首,正拿着帕子拭泪。柳夫人搂住女儿:这也强求不来,娘以后也不逼你了。屏风那边,柳岸道:毓儿啊,你到底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柳夫人没好气道:喜欢还有什么真假?我们娘俩儿说话,你出去。柳岸又道:毓儿,你对悯哥儿,是不是见色起意了?忽然静了一瞬。柳夫人柳眉倒竖:你是谁的亲爹?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出去出去。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本来就是,悯哥儿长得好看,你自打出世,拢共也没见过他几次,怎么就喜欢了?见色起意了吧?这算什么喜欢?快别哭了,过几天爹带你去建国寺,让方丈主持教教你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道理,你就不难过了,快别哭了啊。一下子就止住了眼泪,柳毓恍然,原来是因为韩悯好看?谁不喜欢漂亮公子呢?她站起来,柳夫人忙问:你去哪儿?她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我约了郑家姑娘打秋千玩儿。哭得妆都花了,也还想着玩儿。这就不难过了?柳夫人一头雾水,随后对着女儿的背影喊道:都快入夏了打秋千玩儿?你不嫌热啊?*韩悯与柳停并肩走在廊前。韩悯不大放心地看了师兄一眼,柳停笑着揉揉他的脑袋:没事,娘亲不过是随口一问。他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要不我还是搬出去住吧?反正我们家的老宅也要修好了。这岂不让旁人多想?也是。这有什么?你放心。柳停想了想,对了,你原本不是要等秋天才把家里人接来吗?怎么又改了?圣上说,可以借两条船给我。那你要亲自去接?自然,我不亲自去不太放心。你才上任,一去就要大半个月,圣上不会介意?同僚不会说闲话?应当不会。嘴上这样说,韩悯也有些迟疑。柳停道:不如我代你去?正好过一阵子学宫放假。韩悯思考了一会儿,也没有直接应下来,只说再想想。回到房间,韩悯洗了手,开始接着方才的话本继续写。系统适时冒出来,道:悯悯,你不觉得,束冠之后,你也是时候韩悯十分正直,眼也不抬:再说吧,没这个心思。真的没有?没有,起码对柳家妹妹没有。韩悯放下笔,她对我,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或许是喜欢,不过她喜欢的是她想象中的我。我要是应下来,等过一阵子,她就会发现,她中意的我和现实中的我其实是很不一样的。系统惊叹道:噢,两辈子都单身的情感专家韩悯。你正常一点。原本在这儿,姑娘家对婚嫁之事能做主的余地不多,我既是男子,更不应当害了她。系统给他鼓掌:你说的对,真是个有责任心的宿主。韩悯提起毛笔,沾墨写字:柳家人都是明白人,柳伯父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就算我应了,他肯定也不会答应。系统又神秘兮兮地问:嗯,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我你问这个做什么?关心一下宿主的情感生活。大胆点,你六月就束冠了,可以想一些成年人的事情了。韩悯半玩笑道:我现在最爱钱,要是能有花不完的钱就好了,我就是如此庸俗一文人。他定下心神,继续写话本。正当此时,系统给他传了一本《恋爱宝典》。韩悯抱怨道:你收集文献,起码也挑一挑啊,这种东西我上辈子就过时了。他不再理会系统,低头一看,纸上正写到圣上二字。哼。作者有话要说:谁不喜欢漂亮公子呢?毓姐儿明白得还是太迟了,像傅狗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可惜没有掌握正确的方法论,只懂得欺负人家正确的世界观需要匹配正确的方法论第51章子虚和尚没过几日,柳岸就带着自家小女儿去建国寺走了一趟。两个人骑马去的。柳毓穿了男装,束起头发,随父亲骑在高头大马上。因为面白俊俏,还引得一些姑娘驻足。及至建国寺,柳岸让与自己相熟的一位方丈与她说话。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开始她还打起精神来听,后来就忍不住打起瞌睡。柳毓正撑着头,昏昏欲睡之时,不防柳岸忽然推了她一把。毓儿。啊?怎么了?柳毓一激灵,赶忙睁开眼睛。柳岸却道:爹和方丈谈谈佛理,你自己去玩儿吧。求之不得,柳毓撑着手站起来,向爹爹与方丈行了礼,就出门去了。她走之后,秃头白须的方丈抬手给柳岸倒茶:你都安排好了?柳岸笑道:那是自然,我亲自拿着谢鼎元的字去请的。就不怕把你女儿拐了?不会,他是个好孩子。

建国寺柳毓来过许多次了,这几年来求姻缘,来的格外多。也没什么好玩儿的,她甩着衣袖,百无聊赖地走在走廊上,忽然看见前边有个蓝衫、戴着小帽的小和尚蹲在水潭边,用米粒儿喂鱼。她想了想,一边走上前,一边唤道:小和尚,我帮你那小和尚抱着盛着米粒的木钵回过头,柳毓一惊,喊他也喊不出:韩韩悯站起身来,双手合十,眉眼微垂,再温润平和不过:施主。柳毓笑着道:韩二哥哥,别开玩笑了,你什么时候出家了?她歪过头,想要看看韩悯的帽子下边,有没有头发:你剃头发了吗?韩悯后退两步,正色道:施主不要取笑小僧,小僧法号子虚。子虚乌有的子虚。实在是觉得好笑,柳毓上下打量着他,又道:你穿僧袍好好看啊,真的。韩悯有些无奈,抬眼看她,微怒道:你这臭丫头,都说了我是子虚了,认真点。好好。柳毓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爹让你过来跟我讲色即是空吗?你放心,我已经懂得了。她双手合十,学着方才的老方丈的模样,说了两句佛偈。韩悯抱起木钵:不是说帮我喂鱼吗?好啊。两个人就在小水潭边蹲下,将干米粒散进水里。建国寺养的鱼有些年头了,都是大尾的红锦鲤,颇有灵性。潭水碧绿清澈,映出韩悯的模样。柳毓抱着手,小声道:韩二哥哥,你要是不想娶我,那我娶你吧,我出去写诗挣钱,我肯定比别的臭男人懂得珍惜你。这小姑娘在说什么胡话?韩悯不动声色地往远离她的方向挪了挪。这时几尾锦鲤摆动鱼尾,激起潭底淤泥,搅浑潭水。韩悯道:你看,你喜欢的人一碰就碎了。柳毓默了默,最后点点头:也是,需要小心呵护。韩悯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年纪小,一时被皮相迷了眼也是有的,要是等我老了呢?柳毓答不出。方丈给她讲了许多佛理,但是她好像还没有想过这么简单的问题。韩悯又道:你现在喜欢,不过是匆匆看了一眼,回去之后,便把天底下最好的词儿都加到我身上。你喜欢的是假的韩悯,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回去问问你兄长,我很骄纵的。柳毓捧着脸,思忖许久。她最后道:可是娘亲总是问我,我觉得你就是最好的选择,你比永安城里其他贵公子好多了。那也不过是最好的选择罢了,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让娘亲别来烦我,就说了你的名字。可是韩二哥哥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姑娘家一定要嫁人?思想超前,大齐反封建第二人。原本韩悯想跟她说这个,但是碍于时代礼法,没有轻易开口,却不想她自己说出来了。他刻意反问道:姑娘家为什么可以不嫁人?柳毓将问题反抛给他:要是不想,为什么不呢?这件事你可要想好了,柳夫人那儿你要怎么说,世人悠悠之口,你要怎么看待?我也没想好,不过是随口一说。柳毓苦恼地挠挠头,却发现自己头上束着发冠,她灵机一动:韩二哥,你说我要是扮成男装,能入朝为官吗?大抵不行。被发现后,会牵连整个柳家的。她退了一步:那像兄长那样在学宫做女学官呢?韩悯笑着看向她,还是以鼓励为主:或许可以,但是开了女学官的先例,接下来,女子自然也能读书入仕。柳毓一抚掌:对,就要这样。我不要嫁人了。入仕也不是你逃避嫁人的手段。女子入仕,或许你穷其一生,也只能把它向前推动很小很小的一步,或许会被旁人阻拦,或许日后改朝换代,就会倒退回原地。你可想好了?我会认真想的。柳毓活泼,说开了话,就漫无边际。每句话韩悯都听进去了,仔细地与她分析利弊。过了一会儿,潭子里的锦鲤都吃饱了,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柳毓忽然问:肯定是我爹让你过来跟我说话的,他用什么请你过来的?韩悯摸摸鼻尖:谢鼎元的一幅字。原来如此。韩悯双手合十:今日不过是子虚小和尚与柳家小公子在一块儿喂鱼,又闲聊了两句,你不用放在心上,等离了这潭子,就没有子虚和柳小公子了。柳毓恍然地点点头:多谢你。不过小和尚,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说。她探了探脑袋:你有喜欢的姑娘家了吗?韩悯神色坦然,目下无尘:没有。真的没有?要说有,也确实有一个。哪家的?韩悯认真道:观音姐姐。柳毓一下子就笑了:那是神佛,我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小和尚,你念佛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不知道,或许有一个,小和尚垂眸。柳毓也没有追问,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先告辞了,我爹说不定都等急了。韩悯怔怔地转过头看她,仿佛在想别的事情,又点了点头:好。柳毓看着他,掩嘴微笑。倒不是别的意思,她只是忽然觉得,韩悯现在,好像年节时、庙会上,用瓷做的小和尚不倒翁。怪可爱的。她走之后,韩悯又一个人,发呆似的,看了好久的鱼。许久之后,他才扶着地,缓缓地站起来。腿蹲麻了。他站起来,又把头上的小帽摘下来。闷得很,他晃晃脑袋,甩了甩头发。后来有人喊他的名字。韩悯。韩悯一边捶腿,一边回过头。披散的乌发被风吹起,透亮的杏眼里映出男人的模样。他捶腿的动作一顿,想起柳毓问他:小和尚,你念佛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小文人,你写字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子虚小和尚就这样堕入凡尘。*先皇好美色,太后娘娘还是太子妃,还是皇后的时候,就明白了。她也不甚在意后宫到底有多少人,仿佛自己老早就守了寡,从不把先皇放在心上,只做好自己的事情。该教养孩子就教养,该管理后宫就管理。习惯每月来一次建国寺,上香祈福。今日正巧得闲,傅询也跟着母后来建国寺。在沙场朝堂见过太多的生杀之事,便不大信神佛之事。他觉着无趣,陪着太后抄了一会儿经,就推说寺院的香火味太浓,呛得他胸闷。太后专心抄经,眼睛也不抬一下,就请他出去走走。今日是另一位起居郎,于大人当值,他要跟着,也被傅询摆手遣散。傅询背着手,在建国寺的黄墙红瓦下闲走,心想着,今日要是韩悯当值就好了。韩悯肯定还没怎么来过然后他就看见有两个人蹲在水潭边喂鱼,一边喂鱼还一边说笑。韩悯不仅来过建国寺,还是和别人一起来玩儿的。就算穿着一身和尚的衣裳,韩悯的背影他也认得出。在一块儿睡了好多次了,抱都抱过了,他连韩悯腰上有两个腰窝都知道。只是另一个人他认不出,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他有些酸溜溜的,韩悯竟然还有他不认识的朋友。呵。很快的,那个人就站起来了,向韩悯辞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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