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1 / 1)

已然到达马球场外,马车也停下了,外边人请圣上下车。落了地,信王爷李恕与悦王爷傅乐就带着人在马球场外候着。见过礼,说了两句客套话。里边人比赛未完,傅询看了一眼看得出神的韩悯,抱着手在外边停下脚步,道:等他们打完再进去,行礼叩拜反倒打扰他们。场上分做两队人,为作区分,分别在右臂上系上红色或蓝色的丝带。韩悯与悦王爷站在一块儿,仿佛看见一个熟人:小王叔,那个系着红丝带的,是不是傅让?悯悯好眼力,他蹿得这么快也看得见。他爱热闹,哪里有不上场的道理?还真挺有意思的。悦王爷看了看自己憨实的腰身:那可不?倘若小王叔再年轻个几岁,就和他一起上场了。韩悯笑了笑:让他自己去玩,我和小王叔一起看看就好。再看了一会儿,两边得分追平,最后一刻,傅让扯着缰绳,斜跨在马背上,一挥画杖,击进一球。人群中爆发出一声震天的喝彩。险胜对面,傅让志得意满地骑着马,在场子里撒开腿跑了一圈。跑到靠近出口的地方,这才看见傅询站在那儿。傅让一惊,赶忙勒马,翻身落地,俯身作揖:皇兄。傅询看向他:玩得不错,起来罢。是。傅让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走到韩悯和悦王爷那边,和他们挨在一起说话: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样?我还行吧?韩悯推了推他的手:怪热的,你别黏过来。傅询拢着双手,缓步走进马球场。他颇有气势,不等内侍通报,场中众人都看见他,安静下来,弯腰行礼。搭建的高台棚子绕场一周,傅询环视一圈,目光扫过宋国使臣所在的棚子,很快就挪开了。不过是信王爷说有意思,朕便过来看看,不必约束,该怎么玩就怎么玩。他回头,朝韩悯招招手,要他过来。韩悯只好留下旁人,走到他那边。*信王爷在正中给他们留了位置,棚子宽敞,又比两边的高台略高一些,风吹过,十分凉快。傅询在位置上坐下之后,众人再行了礼,才各自落座。随侍众人在他身后侧坐下,原本韩悯一掀衣摆,也要坐下,却不料傅询把他面前的软垫往自己这边一扯。韩悯差点扑了个空,伸手按住自己的垫子,傅询把软垫拖过来,摆在自己身边,拍了拍:你过来坐。韩悯磨了磨后牙,气呼呼地坐下了。坐在后边的楚钰拿出纸笔,默默记录。温言道:得亏你喜欢看,还记得这么高兴。要是寻常史官,早把他二人骂死了。三位王爷也与他们坐在一处,打过招呼,分了点水果吃。下一场还没开始,坐在前边的傅询与韩悯也在吃水果。案上的水晶碗里摆了些水果,傅询拿了几个放到韩悯面前,韩悯不理他。傅询想了想,吩咐侍从:把马车上的荔枝拿下来。听见荔枝,韩悯神色微微一动。他不经意间望向右侧,忽然看见有人朝他招了招手。原来那边是柳家的棚子,朝他招手的是穿着男装的柳毓,柳停、江涣与谢岩都在那个棚子里。韩悯也朝他们挥挥手。等侍从把荔枝捧来,场上又开始了一轮比赛。韩悯吃着荔枝,看着比赛,不知不觉,跪坐的姿势就变成盘腿坐,所谓恃宠生骄,好不悠闲。*又一场结束,傅让才说打了一上午,累得不行,才休息了一会儿,又手痒了。他向傅询请辞:皇兄,臣弟有些心痒,这就去同他们再打一局。傅询还没来得及应话,广宁王赵存与荣宁公主就到了。赵存拱手道:参见陛下,陛下好兴致。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动,傅询毫无喜色地笑了一下:广宁王也不错。这游戏原本是我们宋国的,只因我妹妹在外思家,正巧我同信王爷的外甥季恒相识,便请他央求信王爷,开辟此处作为玩乐,不料陛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傅询并不接话,只是看着赵存,眸色晦暗。赵存继续道:不过齐国人到底是头一回玩马球,看着到底不如在宋国时过瘾。他倒是凡事都要暗戳戳地踩一下齐国。韩悯不爱听他说话,笑着道:方才陛下还同我说,宋国使臣既然把马球带了过来,我们齐人也不好不还礼,正说要带王爷去狩猎。我说野物不比死物,也不知道王爷见过会跑的马球没有?不过想来,凡事后来居上,也不无可能。王爷说是不是?赵存面色铁青,想到此来的目的,也不好发作,只是说了一句:几日不见,小韩大人还是一样伶牙俐齿。韩悯笑了笑:过奖。缓了缓神,赵存又道:既然陛下今日驾临,光在台上看着有什么意思?不如下去打一场?我与妹妹也技痒了,正巧随行的几位使臣,也都会打马球。素闻陛下善骑射,想来马球也打得好,不知我们有没有这个荣幸,与陛下来一场?他分明不怀好意,也不知道有什么计策等着傅询。但是倘若贸然拒绝,恐怕赵存又要说伤害了他们使臣的感情,又要说齐国是不战而惧,当着这么多臣民的面,实在是不好拒绝。憨憨的傅让也看出来了,他一抱拳:皇兄,不如让臣弟代劳而韩悯在心里将说辞过了一遍,觉着还算是差不多的借口,才要开口,就被傅询按住了手:不要紧,你在这里看着就好。他转头吩咐卫归:去柳家的棚子里,把江涣、柳停他们喊过来,你也准备着。他又看向傅让:你既然想打,就再打一场。傅让点头:是。臣弟也许久没有与皇兄一起玩过这些游戏了。最后傅询看向李恕:小叔叔也来?李恕起身作揖:臣遵旨。还以为要和韩悯一番争辩,却不想如此简单就说动了他们,赵存自然高兴,笑着行礼:那就请陛下与诸位王爷大人准备着,本王与妹妹也下去稍作准备。*宋国的马球规矩,两边人数相当即可,原本傅询想的是凑七个人,结果穿着男装的柳毓也跟着过来了。陛下,对面有一个荣宁公主。依我看,我们这边也该有一个女子,省得到时候胜了,他们说我们胜之不武。见柳停没有反对的意思,傅询便允了。侍从捧来襻膊,侍奉傅询的那个小太监不太熟练,有些毛手毛脚的。韩悯见了,便接过去:我来吧。那小太监终于解脱了一般,抹了把额上的汗:多谢小韩大人。韩悯站到傅询身后,才知道他为什么弄不好。小太监有些矮,傅询则生得太高了,他够不着,又不敢让圣上蹲下。韩悯想了想,拍拍傅询的肩:还是劳烦陛下扎个马步吧。小太监全身一僵,害怕地牙齿磕碰,咯嗒地响。小韩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而傅询却恍若不觉,照他的话,半蹲下来:这样可好?嗯。韩悯帮他系好衣袖,又绕到他身前,帮他理了理衣襟。他轻声问道:陛下,要不要早做准备?万一广宁王不用。傅询揉了揉他的脑袋。赵存算计的,焉知不在他的算计之中。而后侍从捧上画杖,画杖上用鎏金描绘着一条盘旋云中的金龙,傅询拿在手里掂了掂。临上场时,还是不太放心地嘱咐韩悯一句: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你在棚子里等着就行。韩悯直觉不对,还没来得及问,傅询便走了。他回到棚里,与温言他们坐在一处。楚钰道:要不是我今日当值,一定要记起居注,我就跟着圣上一起上了。温言问:你也会打?那是自然,宋国的世家子弟从小就会玩这个,我小时候也学过。韩悯问:那就是宋国人都精通马球?楚钰思忖道:应该是吧,皇帝喜欢,下边人就都拼了命地练。他笑着道:噢,韩起居郎,你在担心圣上吃亏,是不是?他半举起手,小声喊了一句:圣上和韩起居郎才是最好的!韩悯哼了一声,转身去找悦王爷说话。这时场上也重新开了赛,天际缓缓飘来一片阴云,但此时还是日光灿烂。两边人骑着马入了场。宋国使臣里,领头的是广宁王赵存。齐国这边,自然是傅询领头。赵存小时不受宠,封王之后,才得以接触这些,未免有些露怯。不过想想自己身边的人都是从小练马球的,也就稍微放下心来。傅询从前也没有玩过。他笑着看了一眼高台上边的韩悯,这小傻子,光知道他没玩过,却忘了他上过战场,有什么可怕的?小傻子手里捏着衣袖,很紧张地看着他。傅询朝他笑了一下,转回目光。他原本就身形高大,挺拔如松,又生得英气,在西北磨砺过,气势上就胜出对面一大截。再加上身后的李恕、江涣等人,都是各有特色的美男子。柳停虽然看起来文弱,撩起衣袖之后,竟也不输旁人。在场的姑娘家都绞紧了手里的帕子。而后有人将镂空的竹球摆在正中,小跑着离开。待他跑出马球场,高处的人一挥彩旗,又一场马球赛开始了。马蹄杂乱,先是傅让抢占了先机。坐在高台上的韩悯,一边紧盯着场上的情况,一边还假装不在意的模样,与悦王爷说话。楚钰道:你想看就看吧,又没人不让你看,累不累?

韩悯扭过头不理他,悦王爷也道:你认真看吧,小王叔也认真看一会儿,到底是关系到朝廷和圣上的脸面。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韩悯也就专心地看起比赛来。楚钰挨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下他在看谁,继续记录:起居郎韩悯注目圣上,片刻不放。韩悯一把夺过他的笔,佯怒道:正史也容你这样胡闹?楚钰理直气壮:史官之笔不可夺,我写的是事实,来日还要流传后世,供后人瞻仰的。他揽住韩悯的肩,咬耳朵问道:你自己说,我写的是不是真的?韩悯不答。*马球场上的赛事刚好过了一半,进球得分咬得很紧。日光很晒,傅询出了点汗,一挥画杖,打进一球,但是手里的木质画杖也裂了。他骑着马走到一边,换了一柄新的画杖。这柄新的看起来与其他画杖并无差别,只有将它拿在手里的傅询知道,这柄画杖比之前那柄重了不少,里边铸着一根铁芯。看见他换了画杖,李恕试探地看向他,傅询微微颔首,李恕会意,策马上前,缠住赵存。随着时间流逝,赵存仿佛有些焦急,却不把心思放在马球上,反而频频注意自己的妹妹荣宁公主。多日郁结,荣宁公主今日好容易出来放放松,正好也缓和一下与兄长之间的关系,心情自然畅快,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马球上,不曾注意到自己的马匹仿佛有些焦躁不安。傅询拿着新的画杖,调转马头向回,重新加入战局。高台上,韩悯看了半场,知道傅询不会出错,也放下心来。这时李恕挥杖将马球打到傅询那边,傅询策马向前,只有荣宁公主一人紧追在他身后,眼里只有那颗小竹球。马球场大得很,此时所有人都在另半边,就算是离得最近、紧追着的柳毓,也还差得有点远。荣宁公主已经追上傅询,引着缰绳,马首稍偏时,她身下的马忽然发起狂,长嘶一声,两只前蹄离地,将她狠狠地甩出去。落地时一声巨响,她只觉得浑身都疼,疼得发麻,在马蹄之下,根本动弹不得。那马还处于癫狂之中,横冲直撞,很快就会冲到她面前,从她身上踩过去。变故陡生,在场谁人都没有预料到,场上人纷纷策马狂奔,观战的公子姑娘们,也都被吓得站起身来,朝这里张望,有些姑娘捂着眼睛,不敢再看。韩悯亦是站起来,走到高台边缘,想直接跳下高台,但是下边疯马还未制服,所有人都骑着马往那儿去,他这时下去,只怕也要被踩一脚,更加添乱。场上的情况依旧紧急,众人来不及上前,荣宁公主动弹不能,只有傅询在离得最近的地方。他策马上前,荣宁公主使尽全身力气,朝他伸出一只手,想要让他拉自己上马。傅询却没有理会她,反倒在她身前停下,调转马头,对着疯马举起画杖。那画杖在旁人看来就是木制的,怎能用来击退一匹疯马?旁人都觉得圣上也疯了,顾不得礼法,大喊道:圣上!拉公主上马!傅询恍若未闻,在疯马冲上前的瞬间,抓住时机,狠狠一挥画杖,将疯马打得偏过头去。两匹马都惊惧地长嘶起来,疯马两蹄离地,趁着这个机会,傅询一只手紧握缰绳,另一只手拿着画杖,再给了疯马的马头一下。又是一声巨响,马匹轰然倒下,口鼻中都有鲜血淌出。见这场景,韩悯也被吓得不轻,他定了定心神,吩咐傅询带来的侍从:去请太医院的太医,还有永安府尹,让他把验尸官也带来。看了看四周,便对温言与楚钰道:此事恐怕有蹊跷,你二人办事牢靠,现在派人去守住各个出口,不许人逃出去。记下今日在场的所有人等,一个都不能少。最后他对悦王爷说:劳烦小王叔镇着场子,我过去看看。说着,韩悯从高台上跳下去,旁人拦也拦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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