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朋友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韩悯也在准备束冠,闲时写写话本。很快就到了束冠的前一天。这日傍晚,他窝在房里写书稿,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卧在他身边的系统也支棱起来,竖起耳朵。韩悯放下笔,起身出去。隐约听见韩礼道:楚大人来找悯弟?马上就是晚饭的时候了,是要一起出去吗?韩悯推开门,看见楚钰也在外边。楚钰看了他一眼,对韩礼点点头:对,我过来邀他出去玩儿。他又看向韩悯:去换身衣裳。韩礼又道:不知是去哪里?楚钰眼里并无笑意:去松竹馆听曲子。你要备考,不宜沉迷这些,省得带坏了你。也就是韩悯明日就要束冠了,我才带他去玩玩。韩礼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等他再说话,楚钰就把韩悯推回房间,反手关上房门。韩悯顿了半晌,最后问:你刚才说,要带我去哪里?松竹馆,快换衣裳。辨章他们都在外面等你。为什么要去松竹馆?他们说要带你开开眼,见见世面,省得以后被人骗。这是什么胡话?楚钰把他往前推了推:去换衣裳。拗不过他,韩悯只好去换了身有暗纹的缎子衣裳。同韩家人都认识,楚钰同他们打了声招呼,就把韩悯带走了。两辆马车在外边等着,温言、谢岩与柳停都在。楚钰拉着韩悯:人带出来了,可以走了。韩悯与楚钰、温言同乘一辆马车。他想了想:好好的去松竹馆做什么?楚钰道:刚才不是都说了?韩悯看向温言:辨章?温言正经地点点头:我也觉得很有必要。明日你忙得很,大概没法子出来,正好今日去看看。韩悯伸手要摸他的额头:你不是温辨章,你是假的。温言推开他的手:我说真的,你师兄也这样觉得。他一直以为,韩悯在桐州的时候,傅询对他不闻不问。心中的一杆秤哧溜一下就滑向韩悯。*意如街比从前冷清不少,从前楚钰在这里负责劳动改造,与松竹馆里的公子们都认识。见楚钰带人过来,他们都迎上前,簇拥着他往包间去。楚大人难得过来一趟,要吃些什么?莫不是又有活儿做了吧?这回还赏良籍吗?楚钰笑了笑,把韩悯拉过来:带朋友过来听曲子,让他挑吧。从没见过这种架势,韩悯一个劲地往他身后躲:不了不了。楚钰抓住他的手:松竹馆都整改了,现在就是听曲,你怕什么?来,点一个。韩悯恨不能拔腿就走,无奈被楚钰按着,只好闭着眼睛,随便指了一个地方。抱着琴的白衣公子上前半步,含笑道:我与公子有缘。韩悯睁开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那白衣公子继续道:从前与公子见过。那日公子从对面的天香楼出来,我就在楼上弹琴。他这才想起来,那日在天香楼里买老宅,他与傅询从楼里出来,他上马车时,还好奇地看了好几眼,惹得傅询不快。那确实是话没说完,他就感觉到朋友们都盯着他。小坏蛋,你竟然连天香楼都去过了。韩悯掩饰地摆摆手:走吧走吧,不是说听曲子吗?他朝弹琴的公子笑了笑:走吧。几个朋友经过他身边时,每人拍了他的脑袋一下。韩悯揉揉脑袋,委委屈屈地跟上去。*房间很宽敞,白衣公子摆好琴,敛起衣摆坐下,抬眼望向前边。今日是带韩悯过来,所以他们让韩悯坐在正中。韩悯笑着道:随你的意,你爱弹什么就弹什么。白衣公子应了一声,指尖划过琴弦。他弹完一曲,韩悯也吃了好几块点心。见他好像没什么兴致,楚钰起身:我再去喊两个来,让你看看。柳停让人拿了十来个酒壶,坐到韩悯身边:来,师兄教你。往后酒宴上,这几样都别喝温言也在他边上坐下,打开酒壶,凑到他眼前:小心些总是没错的,闻闻,别喝。韩悯闻了一下,被辣得皱起小脸。他看向谢岩,谢岩原本想帮他说话,但这时楚钰回来了。他就不敢出声了。楚钰身后跟了两个分别抱着琵琶和月琴的公子。回来了,清冷的、温润的,还有疏狂的都有了,韩悯快看。韩悯抬起头,小声问道:为什么要我看人家?楚钰也挨着他坐:其实我是觉得没必要,但是辨章和系舟要这样,我也没办法,你就看看吧。不是,我是说,不用看他们,看你们就好了。韩悯指着温言:清冷的。指柳停:温润的。指楚钰:风流的。最后再看向谢岩:疏狂的。四个人都看着他,韩悯被盯得紧张:怎么了?我总是身陷百花丛中,备受诸位宠爱,难道你们自己不觉得吗?害怕我被骗?笑话,我有你们就足够了,见过几位超凡脱俗的文人,凡间寻常人都入不了我的眼了。温言冷笑:你野心还不小。韩悯一握手心,目光坚定:你们四个,我全都要。不用着急,我明天就束冠了。怎么样,要我现在从你们之中点一个吗?楚钰道:你喝酒了吧?你们谁让他喝酒了?怎么这么快就让他喝醉了?温言捏住韩悯的脸:我看我们也不用教他什么了,都白操心了,他自己机灵着呢。柳停道:醉了也好,醉了就不记得是谁打的他了。*原是玩笑,不过韩悯这么一搅,他们也不再说什么要教他之类的话,只留下那位弹琴的白衣公子,就各做各的事情。韩悯吃了些点心,抿了抿唇角,想找个人聊天,到哪里都被赶回来。他拽着温言的衣袖:辨章?温言扭过头:可不敢再和你说话了,原来你把我们当做花儿蝶儿的。韩悯道:我哪敢啊?辨章这样的,最起码也是高山雪莲花、金翅大鹏鸟。说说话嘛,怪闷的。温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正巧此时白衣公子一曲毕,他们都不理韩悯,韩悯便去找他说话。我还没学过弹琴,斗胆向先生讨教了。他笑了笑:公子客气了。他一手指弦,将每一根都拨动一下,十分细致地教韩悯。韩悯也试着拨了一下。那头儿,四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身陷百花丛,备受百花爱。韩悯真不是胡说的,他和谁都能聊起来。良久,韩悯才在他的指导下磕磕绊绊地弹出半首曲子。而后房外有人敲门:云公子,花药房里。韩悯回头:云公子在我们这儿再待一个时辰行吗?不好意思,那边的客人先定下了。好吧,打扰了。韩悯瘪了瘪嘴,不舍地看向白衣公子。他温笑道:下回公子再来,我再教公子把下半首弹完吧。行吧。他起身要告辞,忽然想起什么,对韩悯道:我想回去换身衣裳,能不能劳烦公子帮我把琴抱到花药房去?韩悯点点头:好。云公子仍是笑着:多谢,出了门,向左走,尽头那间房就是。好。同朋友们打了声招呼,韩悯抱着琴出了门。向左走,至尽头,韩悯敲了敲门,里边人应了一声,他才推门进去。松竹馆里常见的素色帷幔遮掩,韩悯抱着琴走进去,还没说话,忽然觉得坐在里边的人有点眼熟。他凝眸往里边看的时候,里边那人也看见他了,一反手,把手里的茶盏倒扣在案上。盛怒之下,说话的口气也不太好听:你在这里做什么?韩悯冲上去掀开帷幔,气冲冲道:我还想问陛下来这里做什么呢。帷幔之后,傅询端正地坐着,手边茶盏倒扣,茶水流了一桌,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韩悯看了他一眼,哼一声,别开目光。我说那时候我看云公子,怎么把陛下看生气了。原来是臣眼拙,不小心冒犯了陛下的人。其实这里也不止傅询一人,信王李恕、悦王爷与五王爷傅让都在。
见皇兄脸色奇差,傅让连忙上前,拉了拉韩悯。还没说话,就听傅询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松竹馆的暗桩。近来赵存常来这里与宋国细作见面,我与几个王爷来这里议事。韩悯一噎,完全没想到刚才教自己弹琴的那位公子,还是傅询安排的人。他刚要道歉,云公子就回来了。他从韩悯手里接过琴:麻烦韩公子跑一趟。韩悯干笑两声:不客气。傅询看着不高兴,拿起倒扣的茶盏,又在案上砸了一下。你给我过来,你在这里做什么?理由不是很正当,韩悯也不敢大声回话:过来听曲。你一个人?那倒不是,还有琢石、辨章他们。事情也不谈了,傅询豁然起身,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房里云公子站在原地,悦王爷无奈地笑了笑:你何苦招惹他二人?他道:我好好的一个云公子,就因为韩公子多看了我两眼,喜欢我,被弄个代号叫做棉花。换了王爷,王爷乐意?陛下一向朝堂得意,这次还得多谢我把韩公子往他那儿推一把呢。韩公子方才可不是恼了?不过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凶不起来。傅让一脸疑惑:小王叔,你们在说什么?悦王爷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一向开蒙晚,不着急。*韩悯被傅询拽着往前,一路气势汹汹,抱着乐器的公子们都避着他们走。傅询问:第几次来?才第一次。除了温言、楚钰,还有谁?还有柳师兄和谢山石。除了弹棉花的,还有谁?还有一位弹琵琶的,一位弹月琴的公子,不过没待多久就走了。在哪间房?韩悯停下脚步,使劲拽住他:我还没问你呢,你来几回了?傅询站定回头:头一回。除了三位王爷,还有谁?没有了。云公子既然是暗桩,平时肯定要传递用鹰。我就知道,那么多只鹰,肯定不能单给我。飞到鹰舍,底下人把消息递上来。韩悯转念一想,好像也是,否则福宁殿外就围满了鹰。傅询咬牙道:只有你的萝卜头敢飞到福宁殿里,还在奏章上踩脚印。韩悯挠了挠脸颊:那是微臣一时性急,不小心误会了,给陛下赔罪,请陛下恕罪。傅询盯着他半晌,最后嗯了一声,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把韩悯送回楚钰他们在的房间,楚钰等人都吓了一跳,起身作揖,不敢抬头。傅询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扫过一圈,把韩悯拎进去:在这里等着,我等会儿就过来找你。他又对众人道:看着他,不许再叫弹琴的。门扇关上,傅询一走,韩悯就冲到窗边,打开窗子要逃跑,被几个人抱住了。韩悯,这是二楼。我头一回来就被抓住了,我还那样跟他说话,太丢脸了,让我下去!最后韩悯还是被按在座位上了。他不高兴地抓了抓头发。当时不该那样冲进去质问傅询的,后来傅询解释,这样就不会太难堪。他对关于傅询的事情的容忍度好像降低了。不多时,外边人就送来一桌饭菜,让他们先吃着。他们都知道是谁让人送来的,韩悯食不知味。不好,韩悯,一个坏消息。你正在被有关傅询的一切事情左右。*天色渐沉时,傅询过来了。他看向韩悯:你明天束冠,别在外面玩了,早点送你回去。韩悯抬眼看他,还没说话,傅询走近问道:怎么了?韩悯回过神,抓了抓头发:没事,走吧。他同朋友们道过别,一路无话,跟着傅询离开松竹馆。马车在外面等着,一同上了马车,仍是没有说话。马车缓缓行进,韩悯趴在窗边,撑着头出神,傅询坐到他身边,掀起帘子,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这时已是六月底,七月入秋,天气转冷,阴冷气重,所以永安城中有放水灯许愿祈福的习俗。他此时正望着近处卖水灯的小摊出神,那小贩看见,也笑着对傅询道:给买一个吧,瞧这位公子都看傻了。傅询当即叫停马车,亲自走下马车,挑了两盏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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